当夕阳在雪峰的边缘勾勒出霞红的轮廓时,守捉使李嗣业领着两辆马车进入了城中,少女们好奇地掀起马车的帷幕,偷瞥一眼城头落下的余晖。霞光把赤土城墙染得更加嫣红,斑驳脱落的墙体像骆驼的驼峰。酒肆门外挂着白色长幡,街道上刮起一阵风,扬起了尘土,使白幡漫卷西风,纸竹灯笼摇曳。
夕阳残照处,城郭酒旗风。
两个在门口站岗的兵卒,在马车帷幕掀起的一瞬,偷眼晃到了里面的光景,两人瞪大了眼睛,露出惊喜的神情问对方”
“李使君真把胡璇女给请来了!”
他们喊这一嗓子不要紧,把整个城里的人都骚动了,人们纷纷从版筑房里跑出来,站在街道两旁指指点点议论,简直和过元正一样热闹。
“守捉使还真是雷厉风行哈,许诺了啥就能给咱们带来啥。”
“我做梦都没能想到,咱有生之年还能在葱岭听龟兹乐,看胡璇舞。”
孩子们追在马车后面,念着现编的儿歌。
“胡腾女,胡旋女,跳得柳树弯了腰,惹得锦鸡落枝头。”
车队停在酒肆门前,李嗣业拽着马缰回过头来,对围观的军户们驱赶道:“都给我回家去!别把客人们给吓着!”
一名军卒裂开了黄牙笑问”
“今晚不行,客人们旅途劳顿,需要休息两天。散了,都散了!”
军户们悻悻地离去,李嗣业对藤牧下命令:“你去把安管事给叫出来,让他给这五位娘子安排住宿的房间,把酒菜都准备上,热了水梳洗了让她们早点休息。”
藤牧略微有些不满,为什么迎来送往的事情都是我来做,田珍就只用统兵训练?你这家伙有点儿偏心呀。
他带着满肚子的牢骚,走到马车前,把颠簸了一天的娘子们搀扶下来。
女郎们的身子倒也轻盈,落地时罗裙飞舞,裹挟着香风阵阵,只是白纱的帷貌遮住了面庞,教人看不清她们的样貌。
最后下车的两名女子一人抱着琵琶,另一人腰悬障刀,他刚要上去搀扶,那女子却以刀柄相阻,拇指将刀柄弹出三寸,寒光如同她眼底睥睨的锋芒。
藤牧吃了一吓,蹬蹬向后退出两步,这女子已经跳下车,把怀抱琵琶的女子抱下车来,两人联袂脚步轻盈翩翩地走入了酒肆。
藤牧摸了一把额头,喃喃地说道:“大唐的女子真烈啊。”
安管事走到马车跟前,给车夫们付了车资,才对藤牧问道”
藤牧没好气地摆摆手:“问我干什么,你明天问他去。”
说完他大踏步地朝官邸草厅走去。
安管事看着他的背影嘟囔道:“去了龟兹几趟回来,你还长脾气了。”
李嗣业站在草厅中解下披风,递给了在旁边的于构,他困倦地做了个扩胸的动作,坐倒在台子的地毯上,扬眉对于构说道:“老于,你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了,都护府仓曹属员主薄,正八品上,你准备准备,过两天就能上任。”
于构骤然愣住了,这事儿李嗣业没跟他商量过,虽然是升官了,却远离了他想要的地方,他这是该感激李嗣业吗?
李嗣业看他的神情不对,揉了揉脖颈偏头问”
“不,感谢守捉使,我很满意。”
可他的脸依然是拉着的。
李嗣业严厉地哼了一声:“不满意就不满意,我就见不得你违心的样子!”
“这,我!”于构急的语无伦次,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激动得嘴唇哆嗦道:“我的心是属于这儿的呀!”
李嗣业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抡起手掌在他右肩上横拍了一下,直把这个瘦弱的汉子震得左右摇晃。
“我当然知道你是属于这儿的!不过官场上的规矩你丁点儿不懂吗?你一直呆在这儿,九品的仓禀主薄如何直升从七品下的守捉使然后才能回到这个地方”
于构局促地笑了,像个欢喜却无所适从的孩子,右手使劲儿地揪着头顶幞头脚,嘿笑了一声:“我这不是真不懂官场规矩么,要不然怎么能在此处干了六七年的仓禀主簿。”
他突然朝李嗣业跪倒在地,双手在胸前一叉,眼圈微红感念道:“卑职谢守捉使栽培,日后定不负你所望,把葱岭守捉的好光景延续下去!”
李嗣业满意地点了点头,上前将他扶起,拍着他的肩膀嘱咐道:“到了龟兹可要学会官场规矩,不过你也不必忧心,都护府仓曹参军吴三高与我关系匪浅,他会适当提点你。”
于构再度躬身叉手:“使君教导,于构铭记于心。”
“你能领会就好,下去吧,吩咐伙夫们给我弄些吃食来。”
于构离去之后,李嗣业就斜依案几,半躺在地毯上打盹,伺候的兵卒端来两盘腌肉和蕨菜,奉上酒樽和杯盏,退出到门口值守。
李嗣业喝着酒感觉有些寡淡,仿佛少了点儿什么。
外面传来女子与兵卒说话的声音,稍后小卒来到厅中,叉手禀道:
“守捉使,两位,两位乐舞娘子求见。”
李嗣业讶异地抬头问何必急匆匆来见我?”
“那我就赶她们回去。”
李嗣业眉头一皱,又招手说:“算了,让她们进来吧。”
兵卒退下后,两名女子缓步朝草厅走来,籍着屋里微弱的油灯,李嗣业能看清她们帷貌下修长的身姿,纤美窈窕,一动一静如蒲柳飘至。
两人皆身穿直裾深衣、齐腰襦裙,抱琵琶的女子是衣裙是素色,脚步灵动像轻盈的白娘子,腰间佩刀的女子则是浅绿色,两人在李嗣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