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夫妻俩各有各的应酬,不能够在一起过节。但到了晚上,李嗣业决定抽出时间来,陪同娘子和枚儿逛街观灯。
疏勒城的燃烛灯会只在一条主街上进行,前后长不过两里地,做灯的花费是由疏勒唐军和疏勒地方州府合力出钱创办,最大的灯便是一个由胡杨木枝做骨架,黄纸糊成的佛陀塑像。里面燃着三百多根蜡烛,而佛陀安详地端坐在莲台之上,被烛火的灯光照亮,竟显得栩栩如生。
十二娘穿着玫瑰色襦裙,上身穿着翠绿襦衣,肩头上披着丝帔,她和枚儿牵手走在一起,就像一对亲姐妹,李嗣业则袖手行走在一旁。镇守使的亲卫们穿着布背甲跟在她们身后,疏勒百姓们多有避让。
李嗣业身处统治阶层,自然不会矫情到丢弃这种便利。在疏勒城中夜晚上街,妻和妹的安全当然要保障,就算自己不在,也可以避免一些小麻烦。
就好比街道上总有几个浮浪痞霸,趁着人多拥挤偷窃财物,揩油调戏良家妇女。但他们一旦接近贵妇人的范围,看到有唐军护卫跟随,连高声说话都不敢了,只能从另一侧悄悄地溜过去。
“嫂嫂,你快来看。”
李枚儿拉着十二娘的手拦下了一个货郎,挑选货物中的铜钗和步摇,插在自己的发鬓上,回过头问李嗣业:“阿兄,你瞧好看不好看。”
李嗣业正在观看挂在树上的佛灯,听到枚儿回头问他,只晃了一眼便敷衍道:“嗯,很好看。”
“讨厌了,你根本就没好好看!”李枚儿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突然想出鬼点子,坏笑出声,从货郎摊选了一个步摇,插在了十二娘的头上。
“阿兄,你看这个步摇插在我嫂嫂的头上好看吗?”
十二娘明眸生辉,笑盈盈抬头看了他一眼,李嗣业此时那还敢怠慢,多端详了几下才回答道:“嗯,很漂亮。”
李枚儿这才满意地回过头去,对那货郎问道:“多少钱?”
“两个一共一百三十个钱。”
李嗣业走过去,从袖子中将铜钱抖擞出来,把一串递到了货郎手中。
街灯很快到了尽头,前方即使还有,不过是一些商家在门上挂出的奇巧,已经不值得过去光顾一观。李枚儿顿觉兴致阑珊,言说这灯会比起长安上元灯会差远了。长安灯会之夜纵横十六街,花灯三十里,放灯三日火树银花,灯火繁星终日不歇,那才叫热闹呢。
“阿兄,我们什么时候能回长安,我都想念新昌坊了。”
李嗣业手扶着她的肩头笑了笑:“会的,等日后我专门带你们回长安看上元灯节。”
街道的尽头处已经是灯火阑珊,他们只能掉头回去,意兴消散地回到镇使府中。还好家中灯火通明,几乎每个房的房檐两侧都挂了灯笼,正堂前灯笼里放着的是最耐燃的红烛,能够烧到明天早上去。
李嗣业暗暗心疼,这一根蜡烛两贯钱呢,这一个晚上烧过去,四两银子烧没了。
他本想与李枚儿和十二娘在灯下说说话,平时忙得很,也顾不上去体会她们的心思,眼下倒是个空当。
谁知她们一进门,看见吴娘子和陈娘子分别领着一堆侍女正在迎紫姑和敬蚕神,也跟着掺和了进去,李嗣业只能自己坐在台阶上边饮酒便观看。
这紫姑据说曾是大户人家的婢妾,被其妻嫉妒折磨,于元月十五日死在厕所旁,天帝怜悯她便封为厕神。吴娘子等人就在厕所旁焚香迎接她,还用筲箕叉上铜钗进行扶乩占卜。李嗣业猜想他们为何会如此热衷于迎紫姑的活动,可能是因为彼此身份比较接近,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情。
敬蚕神就好理解了,府中种了几棵桑树,徐娘子见桑叶深秋白白落地,感觉可惜了,就产生了要养蚕织布的想法。她们征得了十二娘的同意,只要不误了府中的活计,另外干点儿私活算不得什么,所以提前敬蚕神来确保明年养蚕顺利。
夜色渐醺,李嗣业饮了几杯,便感觉瞌睡,索性自己提前进屋睡了。他睡到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掀开衾被躺进来,并起身摘掉了榻上的纱帐。李嗣业把旁边让了让,她却将流瀑般的长发枕在他的胸口上,并用发梢去逗痒他的鼻孔。李嗣业睁开眼睛醒来,双手揽住了她的肩头来了个翻身。
窸窸窣窣。
“我到上面去,你太沉了呀。”
……
元月末,疏勒城中唐军开始集训拉练,李嗣业亲自检查内务,对兵卒携带的多余物品进行清除。
他牵着马站在城门口,随意拦住一个兵卒进行检查,抬手用马鞭抵了抵马背上那鼓囊的一团:“这是什么?”
兵卒叉手禀道:“启禀将军,这是羊毡。”
“我是说羊毡里面。”
“羊毡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给我打开看看。”
兵卒的脸红白变化剧烈,犹豫片刻后解开了麻绳,将羊毡铺在地上打开,里面是一个两端绣着红锦中间漆黑布的鸳鸯枕。
“枕头?”赵崇玼在旁边刺道:“这小日子过得挺舒服的嘛,竟然还有枕头,箭壶不能当枕吗!要知道你一个枕头五六斤,就相当于占据了五六斤干粮的份量!干粮能补充你的气力救你的命!枕头能吗!”
赵副军使这几声咆哮让兵卒们噤若寒蝉,这兵卒脸上的神情很是纠结,终于忍不住说道:“枕头不能救我的命,但能安我的心。”
赵崇玼呲起浓密的胡须凑近他的脸前,低声问道:“什么玩意儿?安的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