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山顶的路陡峭难行,兵卒们头戴尖顶盔,披着厚重的甲胄步履艰难向前行进。整个队伍的路线呈折叠向上的“之”字形,先头部队已经接近山腰的雪线,队尾还在山脚的位置前行。
气候的差距如此显著,山下的娑勒城白天温暖如春,夜晚冷如冬夜,但也不比地势造成的温度差距,从山脚下到山顶简直是两个极端。
李嗣业把登山的装备重新穿上了,在雪地里防滑的登山靴,还有十二娘缝制的手套,登山杖是不需要的,大家都是拄着横刀前进。
他们带着队伍来到了山口,瓦苏尔和达尔克特两条冰川在这里交汇,沿着山头左右起伏数十里。它们宛如被风雪雕塑而成的冰雪森林,一道道裂隙在其中起伏,即使冰川平坦的地方,两边也有宽而长的断裂带,从边缘探头下视,感觉深不见底直通地狱,让人毛骨悚然。
高仙芝自己作为主将,看到这让人望而生畏的冰川,心中也涌起寒意。他自己当然是不会被吓退的,别说眼前是冰川,眼前就是刀山,他也要去追求他的人生顶峰。但他不能像要求自己那样去要求所有人,士兵们的欲求很简单,恐惧也很简单,打仗的时候有铠甲做保障,可一旦掉入冰隙和断裂带中,就会被永远凝结成冰山的一部分,连骨灰都无法带回故土安葬。
他临时决定后面的队伍暂停前进,自己先带身边的人和亲卫爬上冰川查看,前方云雾缭绕,脚下左右都有缝隙或断裂带,这些还不算最危险,危险的是从山头上往下望去,冰川向下延伸四十余里皆很陡峭。
他对身旁的李嗣业和程千里说道:“像这样的险地,兄弟们断然不情愿跟随我们前进。但若是前方有山下的阿弩越人上山来相迎,便能打消将士们的恐惧心理。”
李嗣业和程千里自然知道该说什么,连忙叉手恭维道:“大将军果真有一套,我等遇到这种情况,就要束手无策了。”
高仙芝得意地捋须笑笑:“我等也是从底层将士升上来的,自然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在人迹罕至的绝地,如果有人能证明功劳唾手可得,他们才敢同我们一起冒险。”
他立刻对身后的亲卫吩咐:“白孝德,你亲率二十人换装为裘皮衣装,先行攀下冰川,然后扮作阿弩越人攀上冰川来迎接我们。”
白孝德并立叉手:“喏。”
高仙芝带着众人折返回来,召集士兵们继续向上攀爬,但是当所有人来到冰川面前的时候,他们心底里的恐惧开始发作,几位基层军官问高仙芝:“这冰山如此险峻,人迹断绝,大将军准备带我们到哪里去?”
他们的话刚问完,众人正等着高仙芝尴尬呢,对面的冰川顶上攀上来二十多人,他们隔着裂隙朝这边热情地喊道:“来的可是大唐安西军?我们是来自阿弩越城的使节,听说天兵前来帮助小勃律摆脱吐蕃,特意攀上冰川来迎接,娑夷河上的藤桥也已经被砍断了!”
唐军士兵们一听,顿时打消了心底的疑虑,如果连藤桥都砍断了,他们这场远征就即将到达了尾声,只要能够进入孽多城,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况且人家阿弩越人都能爬上冰川来欢迎,我们还不能爬下冰山去占领吗?
高仙芝趁热打铁,高声下令道:“兄弟们,跟着我上冰川,攀下坦驹岭,到阿弩越城休整!”
众军顿时胆气壮了许多,他们拿着用来捆绑行李的麻绳,以一个队为一组互相栓在了腰上,这样就算有人不幸掉下冰川缝隙,其它人也有可能把他给拉上来。
他们蹒跚着步子拄着横刀往前走,翻过冰川最高的坡壁,往下更加倾斜陡峭。有人坐在冰面上往下滑,用横刀插进冰雪中用来刹车,这种危险行为带来的危害事故也不少,有人被摔断了腿。一部分人拄着刀小心翼翼地往下出溜,他们非常谨慎,每走一步都要用刀锋在冰上凿出记号。但还是有些人不小心滑倒在地,一下就带倒了一大串蚂蚱,四十多人尖声呼叫着朝下俯冲,直至撞上了雪坡上的岩石尖柱才停下来。
每个人的眉毛胡子上都糊满了雪花,他们在雪中翻滚着站起来,继续颤颤巍巍地向前行进,避开挡在路上的那些裂隙和断裂带,他们已经忘记了冰雪中的一切险阻。
李嗣业沿着冰封的雪坡向下移动时,他牵着黑胖的马蹄没入坚硬的雪壳半丈深,导致马儿四条腿都拔不出来,才连忙召集了一些兵卒挥动横刀挖掘,若是马腿在雪壳中待得时间太长,这四条腿可能就都废了。
等黑胖全部从雪中挖出,马眼中满是惊恐,富有人性地展现出逃出生天的庆幸。李嗣业感慨万千,抬头望东边往去,那边有起伏林立的雪峰,好像其中有一座便是世界第二高的乔戈里峰了。
他们终于顺利到达了山下,沿着雅辛山谷向前行进,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这时候有些细心的人就会发现,那些爬上冰川迎接他们的阿弩越使者不见了,全部神秘消失了,甚至有些聪明人也能够猜到,这可能是高仙芝一个人导演的戏。
但这个时候猜出真相已经毫无意义,既然已跟着大将军来到了雪山下,难不成要返回去吗?胜利已经近在眼前,自然要跟着继续走下去。
唐军在山谷中连续行进了三日,终于碰上了真正的阿弩越城人。阿弩越城的城主带着随从前来迎接王师,抢先表示愿意归顺大唐。不管之前高仙芝的设计是不是谎言,但现在可以证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