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们两个都笑了,李嗣业自然也要干笑几声,然后也对高仙芝拱手祝贺:“自从安西都护府升格为节度使军镇以来,经历数任节度使诸如汤嘉惠、王斛斯、盖嘉运、田仁惋、夫蒙灵察诸人,他们或有功勋,但能够达到高中丞如此高度的有吗?没有。你自任节度使以来算上小勃律已经是连破三国,再加上即将要讨伐的突骑施,那就是连破四国。现如今放眼神州,谁能有这样的成就,你就是今日大唐将领的天花板!”
高仙芝先是呵呵一笑:“李大夫谬赞了。”突然问:“什么是天花板?”
“我说错了,应该是藻井。”
高仙芝又问:“为什么是藻井?”
“藻井是一种高度,就好比一个房子里的家具,什么案几,屏风,胡床,他们就算再高,也不能高过藻井去。”
边令诚在旁边插嘴笑道:”我已了然,什么安禄山,哥舒翰,安思顺,他们都是家具,高中丞才是藻井!”
“李大夫的这个比喻太费脑子,不过,藻井,的确是高!”
三人又相视大笑。
他们的笑声沉淀下来,并肩而骑行出山谷,气氛显得有些凝固,可能是山峦的遮挡使得众人都在阴影中。
队伍走出山麓,李嗣业对高仙芝抱拳提出辞别:“高中丞,今夏庭州干旱,已有三月未降雨水,他们都等着我回去拨钱开渠灌溉,我就不能在这里随你出征跋涉了。”
“哦,是吗,甚是惋惜啊,不过民生乃第一要务,这个可不敢耽误,仙芝亲自送送你。”
“不,不,你执掌中军,岂能轻易离开。”他扭头望向边令诚:“边监军可否送我一程?”
边令诚指着自己的脸问:“我?”
“没错。”
边令诚拱手:“荣幸之至。”
……
两拨人沿着河畔的商路故道一路向东行进,最终在一座废弃的驿站前停了下来。跟在边令诚身后的,都是左右监门卫的侍卫。
他从侍卫手中取过酒坛和酒碗,拔开封泥给李嗣业倒满一碗,又给自己倒满,两人捧在手中,边令诚笑道:“李大夫走得不是时候啊,听说突骑施的汗帐所在碎叶城中,金银珠宝也有不少。接下来高仙芝带兵攻破碎叶城后,那些抢劫缴获的财物,怎么也得见者有份儿分给你一白驼。”
“怎么还提骆驼的事儿呢,这样的分享,嗣业可不敢享用,也享用不起。”
边令诚听得话里有异味,微讶地问道:“哦,此话怎讲?”
李嗣业看了看左右,伸手邀请道:“边监军请借一步说话。”
边令诚颦起眉头,跟着李嗣业走到了驿站土墙的背后。
李嗣业直接了当问他:“以边公之见,高仙芝这一路征战过来的功勋,上报给朝廷,圣人会给他什么样的封赏?”
“若真如将军之前所说,破三国之功,怎么也得封一个国公,视同从一品,食邑三千户,授永业良田四千亩。”
“那你认为,他能获得这国公的封赏吗?”
边令诚愣了一下,说道:“我怎么认为无关紧要,关键是要圣人认为他能当得起这个国公。”
“说得好,你就是圣人的眼睛,你所看到的,就是圣人所看到的。那你觉得石国该被灭吗?突骑施该被灭吗?两个苟延残喘的小邦,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就因为他要立功,便要覆手灭之。他怎么不去灭大食,他怎么不去灭吐蕃?”
边令诚笑了:“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儿。”
“不,我没酸,是你酸了。”
边令诚瞠目:“你凭什么说我酸?”
李嗣业转身指着远处牵在燕小四手中的白驼:“边公,那是高仙芝送给我的,现在我转赠给你。”
边太监暴跳如雷:“李嗣业,你什么意思,我是在乎那一白驼黄金的人吗!”
“你且听我说,”李嗣业连忙抬手安抚道:“你可以不在乎,我也不在乎,可有人在乎。高仙芝将这两驼黄金送给你我,就是认为这些钱就能买你我为他表功喝彩助兴。这是他从石国皇宫里抢来的九牛之一毛,也是他获得皇帝封赏良田百倾,食邑千家之九牛之一毛。他可以当国公,郡公,但他不能认为凭着两驼黄金就能换来你我的违心之言,助他平步青云!”
边令诚瞪大了眼睛,觉得这话好像不该从李嗣业的嘴里吐出来。
“你以为圣人远在万里之外,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他非常明白,石国和突骑施怎么可能说反就反?毫无一点征兆?高仙芝灭了石国,昭武九国人人自危,要知道这些小国有不少远裔身在长安,拜火教的萨宝们也可直入宫廷。他这张纸包不住这么大的火。到时候圣人降罪,高仙芝有大批缴获献上,有先前的战功相抵,你我有什么?就这么两白驼黄金能抵得了包庇瞒报的罪过吗?”
边令诚终于下定了决心,咬咬牙道:“当然抵不了。”
李嗣业双手叉腰说道:“所以嘛,我才要把这一驼黄金给你。”
边令诚惊诧地问:“怎么还要给我?”
“因为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你应该把它们送给在乎的人。”
“谁在乎?”
“当然是圣人在乎,你应该把它送到圣人面前,告诉圣人这些黄金怎么来的,这才是你作为一个监军的职责。”
边令诚低头沉吟,又抬头问道:“我给圣人送白驼,你呢?”
“我会把高中丞在石国的所作所为写成奏疏,送到长安,由国舅杨国忠代为上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