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手掌重重地拍击在案几上,高声斥责道:“好个高仙芝!自任节度使以来,他每次回长安,朕赏赐了他多少财物。朕封了他儿子五品的散官。可他是如何报答君恩的!为了区区十几橐驼的财物,杀人放火,为祸西域,把安西都护府几代人在西域建立的威信给败光了!”
边令诚连忙拜伏说道:“陛下英明,高中丞能征善战,只是贪财而无义,毫无大局观。现如今河中九国百姓恨之入骨,连同安西都护府和安西军都恨上了。所以奴婢建言,如今之计是先消除百姓对安西都护府的抗拒才对,否则他们到时候弃大唐而归大食,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隆基肯定地点了点头,对边令诚说道:“边令诚,明日你在花萼楼下候着,朕要颁旨使李嗣业兼任北庭安西四镇节度使,你带着双旌双节和六纛前往碛西交给他,叫他严密防范葱岭以西及昭武九国的动向。”
“喏!”边令诚拜伏在地,双掌盖在了羊毡上。
“退下吧。”
边令诚跟在干爹高力士的身后,双双退出了南薰殿。
玄宗皇帝揉了揉额头,对于该如何安排高仙芝有些难以取舍,杨玉环从月洞门走出来,搀扶着三郎走进了内室中,让他躺坐在那香气宜人的贵妃榻上。
嗅着的清凉如沐松林的味道,玄宗的精神逐渐回到了轨道上。他细细思量,高仙芝虽然无大局观,但打仗的能耐确实不小,如今已经在花萼楼给他办过庆功宴,自然不能再治他的罪。眼下不如调他去河西担任节度使,而河西节度使安思顺则调到朔方,这样的频繁调动有利于防止节度使势力坐大。
他有时会这么想,但一提到自己和杨玉环的干儿子安禄山,就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相信了。别的节度使调来调去,就只有安禄山始终牢牢地坐在范阳平卢的交椅上,而且越坐越稳根深蒂固。
这一夜,有流星雨划破夜空,高仙芝在花萼楼中酩酊大醉,他兴许是忘记了自己背后隐藏的担忧,或许是要用酒来自我麻醉。他在亲兵搀扶着回去的路上,时刻想的是回到碛西后该如何补救之前的错误。
第二日中午高仙芝才从府邸中的榻上爬起来,在仆人的帮助下梳理好长发戴上幞头,换上紫色常服圆领袍之后。宫中传旨的宦官已经来到院中,手中托着黄绢高声呼喝道:“高仙芝接旨!”
他连忙走出正堂外,叉手俯身下拜:“臣接旨。”
太监抖开绢布,撑展了高声念道:“门下,提调高仙芝为河西节度使,不日起离京上任……”
……
“……命河西节度使安思顺迁官为朔方节度使。制书如右,符到奉行!”
头戴发辫眯着小眼的安思顺跪在地上抬起头,满脸的茫然和不情愿,他平端着双手直起腰身,抬头看着监察御史将一卷黄绸放入他手中。这种感觉没有错,是实打实的晴天霹雳。
安思顺今年已五十多岁,自开元初年入河西军中服役起,伺候了几任河西节度使,是名副其实的老资格。他的资格有多老呢,他曾经在名将薛仁贵的儿子薛讷帐下为部下,那时候河西还没有节度使,只有行军大总管。连王忠嗣的亲爹王海宾都是他的同僚。凭这份资历就足以傲视天下所有将领了。
可惜官员的升迁选拔不是由资历决定的,安思顺在军中的表现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色的点,溜须拍马的本事也不及他的堂弟安禄山,所以在河西的升迁并不顺利,简直是一步一个脚印。这也使他的根基和威望不是一般的高。
突然间被调离河西非他所愿,圣旨又实在难违,应该怎么办呢。
当天晚上他把幕僚,押衙、和各军的军使、行官叫进了节度使府邸,众人把头埋在灯下,不知暗中商议了什么东东。
第七日清晨,安思顺身边只带了几个随从,与监察御史裴周南结伴而行,准备离开武威城前往北庭上任。
他抽打着老马马臀刚刚拐过正街来到城门口,却见地上跪了一堆黑压压的粟特胡兵,这些人看见他出现后,纷纷呼天抢地:“安中丞,不要走!河西离不开你,我们离不开你啊!”
安思顺捋着胡须点了点头,感觉还行,表演得虽然有些夸张,但还是有几分真情实感的。
监察御史裴周南打马上前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想叫安中丞违军令抗旨吗!”
众胡兵根本不搭理他,继续跪在地上高喊哭叫。
安思顺只好亲自下马,上前拱手相劝:“兄弟们如此厚爱思顺,让我十分感激,只是圣命难违,各位还是离去吧。”
刷!
一名领头的军官从腰间抽出短刃,对准自己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把御史裴周南吓得后退了几步。
这可不是自残,而是叫割耳嫠面,是胡人一种表现赤诚忠心的一种方式,通常部落的首领或最高统治者驾崩后,他们心中表示不能接受,用自残的方式向老天爷表示不满。现在把这种方式用到了挽留安思顺身上。
“请安中丞留下!”
跪在前面几排的胡兵们继续提刀自残,有些人技巧纯熟,只在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有的心眼儿实在,竟然真的把耳垂给割裂了。
安思顺表示毫无对策,只好退了回去。周御史把自己的所见所闻给远在长安的玄宗皇帝写了一封奏疏。李隆基只好改变初衷,任命了高仙芝一个右羽林大将军的闲职。
……
一个月后的庭州节度使府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