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主建筑圆顶大厅中重新进行了布置,把其他的矮桌条凳都清理了出去,正中央摆放了一张长桌,两旁各自摆放了五六条交椅,同时也叫胡床。唐人在正式场合从来不坐这种东西,只是今天的谈判场地是大食人布置的,所以就显得不那么正式了。
辰初时分,双方代表正式入场,阵容也非常庞大。唐军的谈判代表为首李嗣业,然后是程千里,王正见,马磷,段秀实,田珍,毕思深。大食方的代表更厉害,能坐在首位的居然不是并波悉林,而是一个阿拔斯家族的重要成员,当今萨法赫哈里发的弟弟曼苏尔;其次才是呼罗珊总督并波悉林,接下来是一堆奇怪名字的将领,那些名字长得让他们听了直想打人、
李嗣业坐在对面的胡床上,才开始凝神注视对面这个缠着黑头巾的小胡子。曼苏尔摊开双手装作欣喜地说道:“李大使,是不是感觉我很熟悉,我们是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不就是那被我救下性命的大食使节的代表吗?以前的阿拔斯家族的贵公子,现在阿拔斯王朝的继承人之一,曼苏尔。”
曼苏尔本想营造出一种旧友重逢惊喜的感觉,但是李嗣业这段话就像是冷冰冰地叙述公文,让他一时找不到接下去的话。
并波悉林的惊奇倒不像是装的,指着李嗣业问曼苏尔:“原来殿下认识李大使,想不到曾经的旧相识变成了今天的敌人,实在是令人唏嘘。”
可能并波悉林原话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被己方的翻译硬生生翻成了这个样子。
“我与曼苏尔殿下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不过今天是谈判的正式场合,我们不谈私事,直接开始谈公事吧。”
“好,”曼苏尔合掌说道:“正式的谈判之前,作为一位老相识,我们要把一个人当做礼物送给你。”
“哦,什么人能当做礼物送给我?”
曼苏尔双手一拍掌,立刻有两人从角落里将一个穿着苎麻袍子的男子押了上来,这男子的头上戴着黑色头套,脚步踉跄被人按跪在地上。
他使了个眼色,大食武士立刻将头套从男子的脑袋上摘了下去,用双手硬生生把他的下巴掰起来,好让安西军能够看到。
李嗣业仔细辨认了一下,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便抬手问道:“这是谁啊,为什么这么面生?”
曼苏尔笑了:“看来李大使是真不认识,这个就是挑起我们之间战争的石国王子,他千里迢迢跑到撒马尔罕,又跑来图斯城,想借我大食的兵替他的父亲报仇。我们的本意只是想给这个国破家亡的人一个公道,可是没想到寻求公道的路竟如此坎坷。如今我已经想明白了,他这哪里是寻求公道?他这是利用公道两个字去满足他的私仇欲,他也几乎为了一己之私,把我们两个国家都拖入了无端的战争,也使得许多家庭流离失所。他是罪人,所以我要把这个罪人送给李大使,也任由李大夫处置。”
经曼苏尔这么一介绍,李嗣业这才明了,原来是这么一个倒霉孩子,欲为父报仇求取他国力量本无可厚非,但是他生错了时候,也做错了选择。
李嗣业呵呵一笑:“要照你这么说,我倒是应该感激他,要不是因为有他,我怎么会今天坐在这里与曼苏尔殿下和艾布大公商议条约?”
此话一落,艾布大公的脸上立即就有些挂不住,曼苏尔含笑应付着略过此节,指着面前的纸张上说道:“李大使所求的条件太过苛刻,就算下降到七百万金第纳尔,两万匹战马,我们亦难以承受,还有宗主国主权宣誓方面,吐火罗境是我大食的固有势力范围,定然不会松口。还请李大使对我们宽松些。”
李嗣业一口回绝道:“这就是我们的最终条件,断然不能够更改。”
并波悉林哼了一声说道:“李大使先别忙着拒绝,说不定你现在要的越多,将来被我们讨回来的东西也越多。”
坐在他对面的程千里凑过脸来反击道:”并波总督也太过自信了吧,以为这辈子还能够挽回这样的败局吗?”
双方针尖对麦芒地针对了一番,由于各自带的翻译人员数量不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是靠着脸上丰富的表情和比画来完成。唐军中的段秀实等人对这一幕感觉有些羞耻,他们总把自己误当做讨价还价的商贾。
由于暂时谈不拢,曼苏尔提出暂停谈判各自休息半个时辰以交换意见。
双方在各自的房间内休息期间,曼苏尔主动来找李嗣业,又向他谈及了两人过往那一丁点儿的缘分,希望能以这点际遇来换一些人情来降低谈判的砝码。
李嗣业自然不软不硬地再次拒绝:”曼苏尔殿下,政治是政治,人情是人情,我绝不会因人情牺牲掉我们的固有条件。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等你将来做了哈里发,会比我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面对李嗣业的这番说辞,曼苏尔并未觉得很难看。双方稍事休息之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谈判。
经过不间断的讨价还价,还有互相的尔虞我诈,李嗣业几次停止谈判以重开战端进行恐吓,双方终于就条约内容达成了一致共识。
条约内容商定大食国赔偿安西都护府的战争赔款为四百万枚金第纳尔,比李嗣业预期的三百六十万金币还多了四十万,战马为一万两千匹,大食国也终于放弃了吐火罗的控制权,全部将主权移交给唐朝,也承认木鹿城为边境自由城邦,双方都不得在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