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仁朂缓缓走上前来,先是拱手朝着顾天涯示意,这才彬彬有礼继续说话,但他并没有躬身塌腰的示好。
他道:“顾驿长若想宽恕这些部曲,眼前有两个办法可以采用,其一,是以家主之命宣告宽恕,但是这样做会有不妥,等于推翻了你那位家臣的决定……”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家臣乃是一个家族最为忠诚的骨干,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要推翻家臣的决定。所以,顾驿长应该选第二个办法。”
“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你拿起这位部曲背负的荆条,在众目睽睽之下责罚于他。”
“只有这两个办法么?”顾天涯眉头皱起。
卢仁朂叹了口气,道:“第三个办法是驱逐那位家臣和这些部曲,在下认为顾驿长肯定不会选这个最严苛的办法。”
……
顾天涯目光看向于他,突然道:“敢问阁下何人?”
卢仁朂再次一拱手,语带深意的道:“昨天的卢氏公子,今日的卢氏叛徒,我名卢仁朂,久闻顾驿长大名。”
“卢氏公子?仁字辈?”
“呵呵,半年之前有个卢照云,想必顾驿长还曾记得,卢照云算是我的子侄,属于范阳卢氏的年轻一辈。”
“阁下的年纪看着也不大。”
“我辈分很高,乃是嫡支继承人……”
“可你刚刚才说过,你是范阳卢氏的叛徒。”
“大祸临头,鸟兽易散,座位一个想要乞命苟活的人,就是有再大的家业也不愿意继承了。人能活着,才是最大的福分。”
“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顾驿长不用急着听懂,您可以先处理眼前的家事,在下既然叛出家门,就没打算遮遮掩掩,倘若顾驿长有心听闻,在下会把一切告知于您,只不知,顾驿长愿不愿意给个机会。”
“好!”
顾天涯缓缓转过身来,突然大踏步走到燕九面前。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责罚燕九之时,却见顾天涯猛的将燕九身上的荆条全部扔掉。
然后,顾天涯缓缓吐气开声,一脸肃重的道:“曾经你喊我顾兄弟,后来你喊我顾先生,三日之前,你质问于我,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冒犯和忤逆,但我却看到了娘子军的忠诚,你们是我妻子的兵,忠诚已经刻在骨子里,我顾天涯,想要你们保留这份忠诚……”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陡然语气变的坚定,大声道:“从今天开始燕九逐出家门,他再也不是顾家的部曲私兵。”
众人皆是一震,谁也没想到他竟然选了第三个办法。
燕九面色苍白,整个人跌坐地上,却见顾天涯看向其他兵卒,再次大声道:“你们也一样,全都逐出门。”
昭宁心里一急,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天涯……”
哪知顾天涯猛一挥手,转过身来看着昭宁,语带深意问道:“娘子军有那么多人,你能强逼着每一个人都尊重我吗?”
他不等昭宁开口,自己反而叹了口气,有些萧索的道:“我并非他们的大帅,他们是因为你才看得起我。昭宁,咱们夫妻两个过日子就行了,你没必要逼着所有人都敬重我。真正的尊敬,得是发自于心。我尚未作出让他们折服的事,紧靠着你和马三宝的逼迫是不行的……”
昭宁欲言又止,好半天后突然缓缓点头,柔声道:“我错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挺着大肚子屈膝弯腰,给顾天涯行礼道:“夫君,莫要生气。”
顾天涯急忙上前扶起她,摇头道:“我没生气,你这么弯腰下去小心动了胎气。”
“也别心寒。”
“我心寒个啥啊?娘子军是你的兵,可他们不是我的兵。”
“天涯,你能不能先别去五阳县,你留下来多陪我几天行不行,你这个样子,我感觉害怕。”
“这……也好。”
“燕九他们其实很尊重你的,这些兵卒最喜欢的就是在夜校里听你讲课。”
“所以我和他们应该算是亦师亦友,但是不太适合成为家主和家丁。昭宁,你把他们重新收回军中吧。”
“行,我让他们回归娘子军大营,把你今天的举动告诉所有将领。免得再有人犯错,惹得你心中酸楚。”
“你看看,又胡来。自古兵卒之忠,忠的乃是主帅。娘子军是你建立的,他们忠诚的是你。”
“你真的没有感觉难堪?”昭宁明显还是有些不放心。
……
顾天涯很是无奈,只能俯身贴饵低语,轻声暗示道:“夫妻本是一体,你手握大权和我手握大权有何区别?”
昭宁何等聪慧,顿时妙目一闪。
顾天涯声音更低,又道:“记住了,娘子军以后只忠心你一人就行。自古将令不出二门,否则容易出现纰漏。”
昭宁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忽然气呼呼瞪了顾天涯一眼,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演戏,你刚才差点把我吓个半死。脸厚心黑,原来你学过厚黑术……”
昭宁终于想起来,顾家传承着无数的典籍,其中有一本厚黑术,里面的权谋之道不啻于帝皇之术。
顾天涯嘿嘿两声,低笑调侃道:“我又不傻,没必要去争那些虚荣的尊敬,我只需要牢牢抓住我的媳妇儿,天下间有谁胆敢小觑我这个泥腿子。夫凭妻贵,何其乐哉。当初被你老牛吃嫩草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这辈子绝对会幸福。”
这话已经是床笫之间的挑逗之语,然而昭宁却被他哄的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