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没错,可他看那碗汤的眼神不对,里面是敬畏和惧怕。”
沈鸿:“……”
他不在场,想像不到丁老头的眼神。
但既然于渊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没错的。
“怎样,现在要去查他吗?”沈鸿问。
于渊摇头:“你按着他现在的身份,先去查查真正的丁老头去了哪里?”
说完又强调:“你自己去,尽量隐秘一些,不要走露风声。”
沈鸿答应了,从他的屋里出来后,只匆匆跟白苏打了个招呼,就又往镇上去了。
在镇上丁老头做工的地方,能查到他的名字,以及现在的住址,还有原籍。
沈鸿拿到原籍后,直接从镇上往他的老家去。
与此同时,丁老头也从镇上回了大丰村丁家。
他平时就一声不响的,这次回来更是低调,路上遇到村里的人主动跟他说话,他都只是微微点一下头,连眼皮都不掀就过去了。
回到自家分割后丁老太的小院里,初春畏寒的太阳已经落下了,只有一片灰灰白白的光线,笼在院子里,像蒙了一层灰色的纱。
又冷又丧,寂寥凄然。
他有些愣神,站在院里看了一会儿那棵梨树,这才慢吞吞进了屋。
丁老太正在堂屋后的小格间里上香,听到外间脚步响,就慢慢走了出来。
她没主动开口,但凌厉的眼神里明显是带着问号的。
丁老头往前走,一直走到她面前,才轻声地、小心地说:“遇到点事,好像不对。”
丁老太往外看了一眼,先一步往她住的东屋移去。
丁老头跟在她身后,脚好像抬不起来,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进去之后,顿在离丁老太几步远的门口处。
丁老太盯他片刻,才问:“何事?”
她声音不大,但里面尽是严厉。
丁老头往前挪一步,又顿住,明显带着恭敬:“今天东家请我去酒楼吃饭,桌上摆了一碗神鸟汤……”
丁老太听到“神鸟汤”时,眼神就陡然变了,人也一下子从床边站了起来。
她声音都是颤的:“你,怎么做了?”
丁老头垂着眉目,长时间拔打算盘,微曲的手指,想捏住衣服两侧的衣缝,可指尖太颤,捏了几下都没捏住。
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小声说:“我当时没有多想,也没有吃,随便吃了些别的,就走了。”
“旁边可有旁人?”丁老太又问。
这次丁老头想的时间较长,但并无印象,也就摇摇头:“没看见,那里本就是吃饭的地方,当时人很多,并无人看着我们。”
丁老太在屋里来回跺步,拐杖捣着地面,发出“当,当,当”的响声。
她跺了好几圈,跺到人心里发急,好像那拐杖一下下,是捣在心窝处一样。
丁老头就随着那声音一颤一颤,腿都弯了起来,整个人几乎首尾相接,团成一个圆的。
丁老太终于又跺回到他身边,脸贴他很近,眼睛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丁老头尽量放松语气,轻声说:“东家小气,极少请人吃饭,就是吃也是一碗面,去这样的小酒楼还是头一次。”
丁老太也疑惑了:“就这?”
“嗯,再有他当时的神情也有点不太对,说不好哪里有问题,就是跟平时……不太一样。”
如此,丁老太就全明白了。
“怕是有人指示他这样做,为的就是试你。”她的目光,再次转到丁老头的脸上。
丁老头的神色早已大变,整个脸都灰白一片,像外面夕阳西下的天空,又灰又丧。
已经走到了一天的尽头,接下来就是黑夜了。
他的眼睛里装着恐惧,不可置信,又好像早料到会如此,情绪复杂,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丁老太,嘴唇动了一下,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丁老太也没说。
两人相处一辈子,对彼此都很了解,一个眼神的变化,便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此时丁老太的眼神,丁老头也是明白的。
他站在原处,只觉得回来的路上,自己怀里兜的那股冷风,突然暴躁起来,窜到了四肢百骇,窜到了心窝处,冻的他手指尖一直在抖。
许久,才哑声问:“是不是,多想了?”
丁老太没犹豫:“你说呢?”
丁老头有些后悔回来了,但,也为时已晚。
丁老太往前走,走到了桌边。
她翻开了桌上的一只茶杯,伸手拿茶壶的时候,发现里面的水已经凉透了。
但,有什么关系呢?
这茶本来也不是暖心的。
她背着光,一大片阴影罩着桌面,也罩着桌子上的茶壶茶杯。
她背后的丁老头,只听到一声很短的,注茶的声音,随后就见丁老太退了开去。
灯光下,那杯子里的水没有一点热气,只晃出一抹虚弱的灯影,做出一个曾经热过的假象。
他走过去,手抖的厉害,伸了半晌也没伸到杯子前。
丁老太在旁边说:“当初我们说好的……”
“我知道,我记得,我……我喝的……”丁老头应她。
用另一只手托住自己的手,到底把杯子拿了起来,慢慢送到唇边。
杯里的水实在是凉,好像冻住了,一进喉间,就像吞了整块冰。
丁老头用了平生的力,才吞了下去,已然力气耗尽,连杯子都没抓稳,失手往下掉去。
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