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种话,也就是在家里人面前随便说说。”凤于归沉声道:“姮儿代公主出嫁,是替皇上分忧,这件事,始终是我凤家的荣耀,也是恩典。”
他说完,垂眸不语。
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假。
花厅里的气氛,分外沉闷。
凤乘鸾扯了扯身边哥哥的袖子,悄声嘀咕,“二哥,你跟安公主的事,他们到底准了没啊?”
提起景安,凤昼白浅浅一笑,“皇上和爹都默许了,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凤乘鸾凑过去咬耳朵,“早点给我抱个小侄子!”
凤昼白的脸竟然唰地红了,“女孩子家,胡说什么!”
凤乘鸾就吃吃地笑。
下次再这样吃团圆饭时,不知桌上能多几个人……
这一晚,吃过饭,凤乘鸾就换了衣裳,与家人一一拜别,由龙幼微陪着,进了宫。
在一处临时为她收拾出来的宫苑中稍事休息,便凌晨起身,门外,宫人端着她的凤冠翟衣,鱼贯而入,开始沐浴梳妆。
按照原本施若仙的安排,应该一切从简,参照着北辰送过来的六公主的规格,两边用差不多的仪仗,差不多的流程,在差不多的时间各自来去,这事儿就完了。
谁知半个月前,突然从边境送过来一队礼官,明面上说是协助送嫁操办,教导永乐公主皇家礼仪,北辰风俗习惯,为了过去之后,更好地与涵王殿下磨合。
实际上,就只在宫里与凤乘鸾简单见了一次,其余时间,全部都花在对整个送嫁的操办指手画脚上。
但凡施若仙觉得要从简的地方,那几个礼官就一定摇头晃脑不答应,而且只要稍遇“抵抗”,就会搬出肃德太后吓人。
陪嫁的队伍,有几个厨子,都擅长什么?
配了几个医官,都负责哪些?
公主平日里喜欢吃什么东西,喝什么酒,看什么书,听什么乐器,玩什么东西?
凡是公主可能需要的,北辰没有的,全部带上!
最后那送嫁的队伍,从两百人,变成了浩浩荡荡的十里长龙,倒是真的应了那一句“十里红妆”。
龙幼微亲手替凤乘鸾戴上九龙九凤冠,望向镜中的女儿,这黄毛丫头,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突然长大了,凤冠之下,有种摄人的威仪。
“北辰涵王果然如传说中那般憨厚,此次虽然是降妃再立,却也处处细致周到,想必你过去之后,也不会太为难你。”
凤乘鸾撇撇嘴,“都是走个过场,娘你还当真了?最多我少欺负他一点,等寻到蓝染,早早抽身,不妨碍他与原配夫妻恩爱就是。”
“你爹会亲自率队将你送到过境,一过了守关山,就是北辰的天下,到时候,就全靠你自己了。”
“好了,娘,真是啰嗦啊!这句话从昨晚到现在,我已经听了几百遍了。”
啪!龙幼微拍了她簪满了花钿的后脑勺一下,眼圈微红,“此去山高水长,你还这么小,让我怎么不惦记!”
凤乘鸾回手拉住她娘的指尖,牵了牵,“娘啊,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她眨眨眼,“大不了,我要是真的被人欺负了,就去找阮君庭啊!靖王叔叔一定不会让我给人欺负的。”
她不提还好,提到这个,龙幼微将手给抽了回去,“你啊,别找死!老老实实待在涵王府,少抛头露面,能不见人就不见人,阮君庭对你替嫁的事不闻不问,保不齐是因为有肃德太后的威仪压着。他不吭声,并不表示他放得下你,你若再去招惹他,敢保他不会弄死涵王,将你抢了?”
凤乘鸾用力抿了抿嘴唇,嘀咕:“保不齐他跟肃德太后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呢。”
龙幼微又拍了她一下,“老娘警告你啊,你若真的对他无心,就不要再在他面前晃。否则,到了北辰,那是他的地盘,真发起疯来,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凤乘鸾背后的寒毛都一根根竖起来了,为什么这些话,从她娘嘴里这么一说出来,这么瘆人?
送嫁的大队,在午时之前缓缓移动。
永乐公主,头戴九龙九凤冠,身披雪青色翟衣,俯身拜别皇帝皇后,坐上十二抬的金铜雕花檐子,由凤于归亲自护送,浩浩荡荡一路经过宣德门、朱雀门、正阳门,出了百花城。
南渊多少年来,罕有公主送嫁,此时十里红妆,十分值得一看,从朱雀门开始,一直到南边的正阳门,便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铜凤雕花的檐子,由十二个力士抬着,缓缓前行,四柱缀满水晶珠帘,垂了雪青罗纱,映出里面头戴奢华凤冠的公主身姿绰约。
街边酒楼上,有人手中倒拎着白玉壶,斜倚着栏杆,眼色微醺,向下望去。
妖艳的嘴角,冰凉一笑。
凤乘鸾,你很快还会回来的。
下次再见,一定把你好好弄死,认真收起来,不准再淘气!
温卿墨眉头微微凝起,深蓝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寂寞,转瞬即逝,之后,是更加妖艳的笑意。
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东郎太子殿下,我求求你!你救救我!”
抬眼间,正是凤展玉。
他那原本细嫩白净,尚未长开的脸庞上,此时已生出一两颗冒着脓血的毒疮。而脸上其他地方,依稀也已经开始泛红。
温卿墨扭头,借着酒意,笑得懒洋洋,“好啊,救人,我最喜欢了,可是,你拿什么来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