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初雪降临。
九月下旬,又是一场雪落。
不同于第一场簌簌的雪粒子点到即止,第二场鹅毛大雪足足飞了一天一夜,雪后又是阴寒的天气,因此寸高的积雪三日后天晴方才散去。
而就在这蒙蒙扑面的鹅毛大雪之中,永昌伯府和郑家的人被军士驱赶押解出了京城。
两家数十口人,浩浩荡荡,在雪地里踽踽而行,成了轰动京城一件“盛事”。
各家各户都推开了门窗,看着雪地里哭哭啼啼、愁云惨雾的队伍,小声窃窃议论。
“真是造化无常,月前我还和永昌伯府的秀才公子喝酒呢,听他展望未来,谁知……”
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推了一把,劝阻道:“嘘——这个时候你提这个话头,难不成是想被牵连?”
那人吓得赶紧闭了嘴,忍了忍,又忍不住小声对同伴说道:“我只是觉得可惜,毕竟刘大公子真有几分才学的,若是能参加明年的乡试,未必没有蟾宫折桂的可能,再加上永昌伯府……”
同伴讥笑道:“你还想傍永昌伯府这棵大树呢!只可惜,这棵树倒了,而且还是倒在陛下的雷霆之怒之下,万无焕发新枝的可能。”
那人面色讪讪,转头看向风雪之中哭喊叫屈却又被军士“无情”地驱赶出城的永昌伯诸人,忍不住又是叹息一声。
这真是“树倒猢狲散呐”,往日殷勤往来于永昌伯府的人,包括他自己,今日竟然无一人出来相送。
相比起牵动暗处不少目光的永昌伯府,郑家就显得低调多了。不到二十口人,哀哀戚戚地挤在一处,乖顺地被驱赶向城门的方向,连像永昌伯府诸人一样向军士哭诉缓行片刻的都没有。
官居微末九品的郑家,在这官宦遍地的京城,实在是太寒微了,所以才会忍不住咬住冯永亭抛来的饵,渴望通过郑玉烟获宠而一朝富贵。
不过,即便是永昌伯府诸人哭诉哀告,押送他们的军士也毫不容情,就连抱着的婴儿的妇人走慢了一步,也会被军士呵斥催促。
本就是没落的伯爵,不思恪尽忠责,以求得皇帝的恩宠,保住伯爵的牌子,竟然还敢与内宦勾结,欺君罔上!没有问罪处斩,已经算是皇帝格外开恩了,竟然还敢替条件!
军士面容寒肃,半点都不通融。
就在这哀戚哭啼之中,突然一声妇人的尖叫怒骂之声响起:
“我是英国公府的表小姐,未来的阁老夫人,你们竟敢对我无礼?小心我奏明陛下,将你们统统革职问罪!”
“放肆!你们竟然还敢推我!”
“姨母,姨母,有人欺负我!”
“相公,你是阁臣,就这么任由别人欺负你的妻子吗?”
……
突然而起的尖叫怒骂,引得更多人扒到门窗前,透过蒙蒙大雪,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此时竟然还敢再闹,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隔得有些远,又有风雪阻隔、军士拦挡,只能看见一个钗鬟散乱的妇人在军士的围拢之中左奔右突、手脚乱蹬、口中狂骂不止,并看不清楚形容。
不过即便是看不清楚形容,从那妇人的叫骂声中,人们也能推测出来是谁。
敢在外头自恃英国公府表小姐身份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明家的长女,秀才公子刘冕的妻子。
都落到这种境地了,竟然还自恃身份,责骂军士?
真是不知所谓!
人群中的刘冕,又气又羞,风雪之中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却不得不强忍着屈辱,去扯拽明缃,口中低喝道:“你发什么疯?还不快点闭嘴!”
什么未来的阁老夫人,她不觉得羞耻,他听了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即便是有风雪阻隔、军士威慑,听不到路两旁房舍里的人的议论,但是刘冕也能够想象得出来,别人都是怎么讥讪嘲讽他的。
“未来的阁老夫人?哈,莫不是刘公子私下里都如此自信、自诩的?”
“哈哈哈……”
嘲弄笑声,一下子塞满了刘冕的耳朵,让他的脸色变得愈发羞窘阴沉了。
明缃却依旧不管不顾,用力甩开刘冕,尖声叫骂道:“我没疯!怎么,我难道说的难道不对吗?我母亲与英国公夫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我丈夫才高八斗,入阁拜相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我身份尊贵,怎能容这些粗鄙军士押解呼喝?”
明缃疯没疯,刘冕不知道,可是明缃要再这么闹下去,他就要先疯了!
这个祸害!
要不是她,永昌伯府也不会和冯永亭搭上关系,更不会有今日的灭顶之灾!
她先是害死了他最爱的玉竹,又仗着有冯永亭撑腰,霸者刘大奶奶的位子不放,现在又害得他家破人亡……
明缃的叫骂,在刘冕的耳中一下子成了催命的音符,刘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骑在明缃的身上,双手死死地勒住明缃的脖子不放。
平时文弱秀气的人,此事竟然勇猛得两个军士都拉不开。
“杀人了!杀人了!”
“秀才公子杀妻了!”
……
人群中响起惊慌失措的叫喊。
刘冕陡然回过神来,看着不再挣扎、脸色青紫、眼球暴突的明缃,赶紧松开了手。
军士见状,赶紧将刘冕拉开,去查看明缃的情况。
可惜,已经晚了一步。
军士试了试鼻息,又摸了摸明缃的颈脉,冰冷地宣布:“死了。”
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