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总管在背后轻轻推了皇上一把。
他就知道,那些话,他不该告诉皇上的。
但凡遇上有关徐婉的事,不论多大年龄,皇上这冲动,还是克制不住。
尤其他们刚刚提过徐婉,太后就来了,这冲动就更是喷之欲出。
被内侍总管一推,皇上似有若无吸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母后息怒,儿臣知错了。”
太后没好气看了他一眼。
“你若当真知错就好了!
你就明白哀家一番苦心了,也不至于在朝堂上和你舅舅斗的乌鸡眼似的。”
皇上便赔笑道:“母后息怒,儿臣已经调查清楚舅舅中毒的真相。”
这事儿皇上之前就回禀过,太后没多言,只哼了一声,“不说旁的,赶紧让人放了端康伯。”
皇上挑眉,“母后何时让端康伯去荣阳侯府挑东西了,朕怎么都不知道。”
之前还是儿臣,此刻就是朕了。
他这用词变化让太后面色稍变,但也没有说什么,只道:“年前让他去的,他说了好几次家里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哀家想着,荣阳侯手里必定好东西不少,搁着也是搁着,就让他去挑了。
哪成想,那东西竟然是赝品!
哀家就说,那老纨绔真真是靠不住的!偏你就与他亲近。”
这一刻,太后仿佛真的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母亲。
然而她所求之事,却不是一个母亲该求儿子办的。
“母后要朕放了端康伯也可以,可总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这说法......”
觑着太后的神色,皇上拉了个长音,道:“朕就直言,是母后让他去拿的?”
太后默了一瞬,“也可以。”
紧跟着催促道:“暗影下手,没个轻重,你赶紧下令,还能让端康伯少受些皮肉。”
皇上就转头朝内侍总管道:“快去。”
内侍总管领命,转身离开。
太后这才松下一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你呀,这都多大的人了,做事总是这么冲动,哀家听说,今儿在宴席上,那个叫周青的,当众给了皇后没脸?”
皇上一撩眼皮。
“母后说的是学规矩一事?皇后也太过小题大做了,广平伯府的儿媳妇,咱们跟着瞎起什么哄。
再说了,就算是让周青学规矩,皇后挑谁做榜样不好,偏偏挑了沈明珠。
这沈明珠也是,明知道自己和周青有过节,还要在那种时候出来现眼。
正好让周青抓个正着。
这事儿,怪不到人家周青身上去,沈明珠自己德行有亏,还不许人家问一句了。”
太后嗤的一笑。
“哀家不过问一句,你就堵了这么多话出来,哀家倒真是好奇,这周青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得你的青眼。”
皇上摇头道:“不是周青是人物,是沈明珠硬往刀口上撞,要不是沈明珠不堪,也衬托不出周青。”
太后幽幽望着皇上,默了一瞬,噗的笑出来。
“罢了罢了,哀家说不过你。
哀家知道,你一直不喜皇后,可她到底为你生了太子和明和,又是一国之母,该有的体面,你分毫不能少了她的。
不然,哀家可是不依。”
“朕知道,母后放心,也请母后劝着点皇后,不是自己家的心不要瞎操。
到底暗影里还关着苏恪。
明儿真是惹急了沈励......”
皇上这话,没有说完,太后眼底倏地一寒。
这话心照不宣。
皇上没有继续说,太后也没有接。
捏了捏手中帕子,太后起身告辞,“哀家不搅扰你了,你且忙吧。”
太后一走,皇上扬手砸了手中杯子。
他当然知道太后为何要替端康伯背下这锅。
镇国公一死,镇国公党人心有些散。
现在端康伯出事,若是太后不及时出手,只怕这人心就彻底散了。
为了凝聚人心,这黑锅,太后心甘情愿的背,背了,还能在追随者面前树立一个光辉形象。
呵,真是打的好主意。
那就要看,是暗影的刑具快还是太后你的速度快了。
皇上对沈励,一向是放心的。
事实上,沈励也没有辜负皇上的这份放心。
等到内侍总管带着口谕抵达暗影的时候,端康伯已经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
浑浑噩噩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招了什么没招什么。
高烧滚烫,整个人迷迷糊糊。
沈励放了端康伯,与此同时,让内侍总管将一份口供带回宫。
内侍总管回去的时候,皇上还在批折子。
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因着那份展开的口供,气压低到极致。
端康伯不知道荣阳侯府到底如何被灭门,但是他知道荣阳侯是怎么死的。
他听镇国公提起过,荣阳侯前去抓蛐蛐,却有人提前在那一片草地洒了毒粉。
荣阳侯就是躬身抓蛐蛐时,吸入大量毒粉,毒发身亡。
至于是谁撒的毒粉,他不知道,他所有的内幕都是听镇国公说的。
而镇国公,死了。
至于那些瓷器,自然是端康伯潜入荣阳侯府偷来的。
这份供词,沈励的标注是:可信。
望着眼前的供词,皇上闷得几乎上不来气。
绕出桌案,打开窗子。
春夜凉风迎面灌来,皇上打了个寒颤,长长的透了口气。
荣阳侯,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的,赤心的,不计得失的对他好的人了。
偏偏,荣阳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