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特在社交季时曾参观了皇家艺术学院展览会, 此时印象派的前身“巴比松画派”已经悄然兴起, 与传统绘画相比, 尽管古典学院派的作者们技法更加成熟,对事物的刻画更加真实, 却很难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因为它太注意形体了,反而让人丧失了主观的想象。而“巴比松画派”的新锐画家们虽然笔触技法上存在瑕疵,但整体却十分优美、引人入胜, 因为他们的画都是自己外出感受自然、加入了自己内心感悟的作品。
如果用文章来比较,传统学派就仿佛是花团锦簇但内容空洞的文章,而“巴比松画派”尽管遣词造句并不如前者优雅,但句句出自肺腑, 让人十分触动。
这些雕像也同样如此,它们的体态几乎已经完全变形,怪异质朴的雕刻技法恰好突出野兽身上最让人恐惧的部分,给人以一种原始的、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狞厉之感。
当伊薇特举起煤油灯靠近它仔细审视,一些似乎从未有过的记忆在头脑中产生,那种感觉就像做了一个坠落或是被追赶的噩梦,在心悸的同时,却有某种似曾相识之感。
她后退一步, 脚跟却踩到了什么薄而脆的东西, 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她蹲下去捡起来, 发现那竟是一片玻璃的碎片。
“这里……在我们之前曾有人来过?”她喃喃自语。
尤利西斯在距离她稍远的角落里蹲下, 用他反射着灯光的猫眼在微光下查看面前的一个物件, 不时摆弄它,发出金属轻轻碰撞的响声。
“大约三十年前左右,曾有人到过这里。”他拿起那物件,只见上面长满铜锈,并且连接着半个被打碎的玻璃灯罩,“这是阿尔甘灯,上个世纪80年代的发明,用金属内管为灯罩内的火焰提供流动空气,比传统油灯更明亮,所以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价格昂贵,就连当时新大陆联邦国的总统也乐于把它作为礼品,不过现在已经过时了。这个做工有些马虎,我想应该至少是普及后的产品。”
三十年前,也曾经有谁像她这样,在黑暗的山洞中借着微弱的灯光,目睹了这些怪异狰狞的雕像吗?但很显然他远远比自己慌张,以至于连手上的灯都吓得摔碎了。
不过也许那人的恐惧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伊薇特随即发现,在一尊疯狂怪诞的雕像耳后,有一小片光滑闪亮的东西在反射着灯光,她连忙把灯凑近确认,却发现是一片小小的金箔。而这样的金箔,在雕像一些难以触及的缝隙里还留下了好几处。
是摔碎灯的人把雕像上的金箔刮走的吗?伊薇特隐约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而这个念头像是启迪一样,让她察觉到更多的东西,比如雕像的眼睛和一些其他部位都有刻意雕琢的不规则粗劣凹槽,就像原本其中镶嵌着什么……
“看样子是这座岛上的土著居民,已经掌握黄金的冶炼,而且有了原始的宗教信仰。”尤利西斯说。
伊薇特点点头,不过懂得如何获取黄金代表不了什么很高的科技水平,因为黄金广泛存在于自然界中,一些溪流河道的砂石中就有金沙,只要把它们分拣出来熔化,就能得到纯净的金属。正因为如此,黄金也是人类最早利用的金属,就连新石器时代的原始人都知道怎么炼金。
这个洞穴里不知道还没有这些土著居民,但伊薇特想,就算有,多半也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否则印加帝国也不会被区区几千西班牙人全灭掉了。
在仔细审视了周围的雕像后,他们又继续往前探索,依旧是狭窄逼仄的砂石隧道,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外,只有钟乳石上的水滴偶尔落下的滴答声,安静得有些可怕。
他们经过一处像是烧焦后的痕迹,又走了大概十数步,在前面探路的尤利西斯却突然停下脚步,伊薇特顺着他凝视的目光看去,角落里阴暗难以看清全貌,像是有几根断裂的钟乳石。
他蹲下去检视着,没多久就得出结论:“不是自然断裂的。”
确实,每一根钟乳石的其中一面都有很多细小的崩裂痕迹,而且就在附近的洞壁上,伊薇特还找到了一些半嵌入里面的铅砂,这种铅制的霰|弹她曾被“欧石楠号”上的鱼人超凡者打过,所以分外熟悉。
最关键的是,发射铅砂的短铳在不到十米远的前方被找到了,短铳上的雕饰有水手的风格,像是在船上讨生活的人会用的,而浅色的樱桃木铳柄黏腻着大块黒褐干涸的痕迹,让人联想到血这样不祥的意味。
随着更加仔细的搜索,更多的痕迹在他们面前一一展现,它们尽管各不相同,但都表达了强烈的不安感。这里像是曾经历过一场激战,而且人数绝对不止一个,至少代表文明世界的、疑似海员的那一方至少有四、五人,因为现场铅弹的痕迹不止一处,这种枪的特点就是装填缓慢,需要倒入火|药用通条压紧,然后再装入铅子才能击发,在紧张激烈的交战中只能打一发,然后就必须换成腰刀近身搏斗了。
不知道这场小规模的战斗究竟是那方获胜,但从现场掉落的那只带血火铳来看,也许船员那一方遭受失败的可能性更大。
他们究竟在与什么作战呢?难道是这座岛上的原始住民?如果是这样,科技水平相当低的土著居民在接触到能发出巨响并杀人于无形的火铳应该十分惊慌才对,为什么从现场痕迹来看,总觉得船员的一方更加进退失据,甚至有一发射击失误打了头顶的钟乳石?
“我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