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忽然狂风大作,桃花纷纷坠落,如同下了一场夏日疾雨。
又是哗啦一声。
锁链摩擦发出的声音,似乎已经近在耳畔。
但井前的唐心,听不到。
就好像唐宁,看不见井外的这场桃花雨。
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时,眼前只有一汪水。清澈,明亮,仿佛触手可及。睁眼看着,她便觉得唇焦口燥,几乎要熊熊燃烧起来。
她下意识的,想要向上探出手。
可心思动了,身体却没有动。
好渴……
唐宁又试了一次。
那汪水,轻柔摇晃,诱惑着她,却没有落下来一滴。
而她的身体,丝毫不听她的使唤。
焦灼间,唐宁的意识却渐渐清醒过来。她想起了夜里发生的事……双生子闯进她的屋子,将她拖拽到后山,杀了她……
哗啦——又是哗啦——
这个奇怪的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唐宁浑身僵硬,木石一般无法动弹,只有眼珠子,还像是她的。她转动着眼睛,用眼角余光往边上看。
光秃秃的。
好像是一面墙壁。
她又向右看。
还是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有。
原本就有些冷的光线,看起来更冷了。
哗啦啦的怪声,突然响得密集起来。身下一震,有什么东西顶住了她的背。
汗毛立刻竖起来。
唐宁屏住了呼吸。
这东西好像是活的!
它退回去,又撞上来。
唐宁听见了一声闷哼。转瞬,她被移开了……像一块木板子似的,被人托着背,挪到了边上。
手突然有了力气。
她猛地抬起来,一巴掌拍过去。
“啪”,是软的。
空气好像凝滞了。
唐宁动了动脖子,侧头看过去。
她方才躺着的地方,冒出来一个脑袋。脑袋上,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正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她方才打到的东西,似乎就是它。
地面还在轻微的震动。
脑袋的主人,一边从底下往上爬,一边皱眉盯着她看。
漆黑的锁链,束在他的手腕上。他已经爬上来半个身体,很快,整个人都钻了出来。他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眼睛还看着唐宁。
唐宁却在看他身后。
那是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视线上移,二人对视了一眼。
谁也没有说话。
衣衫褴褛,长着毛茸茸大尾巴的少年郎,怎么看,都不像是人。
突然,他皱着眉头,在空气里嗅了嗅。
锁链哗啦作响,他朝她靠近了些。
霜雪似的银发垂下来,落在唐宁肩上。
唐宁这才看清楚,他有着一张她从未见过的俊俏面孔。明明才从泥地里钻出来,上头却不见一点脏污。
他在凝视她。
琥珀色的瞳孔里,盛着她的眉眼。
时间变得很漫长。
唐宁看见他舔了舔嘴唇。
她突然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头猪,又或是一只鸡,一条鱼。总归,是某种待宰的食物。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见他低低地道:“你闻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唇边有尖牙冒出来。
他一副饿了八百年的模样。
两个人靠的越来越近。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唐宁猛地坐起身,一把推开他,连滚带爬地朝远处跑。可这地方不过屁点大,一眼便能望到尽头,根本无处可躲。
他坐在原地,连追都懒得追她。
唐宁大口喘气,背贴在墙上。
上头遍生苔藓,又湿又滑,这地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但光线并不昏暗,她能看见苔藓,也能看见对面的银发少年。
还有……地上那个巨大的阵。
有些像是八卦,又好像不太一样。
阵中有一块很大的血污。血迹溪流一样蜿蜒开去,角落里,有个地方似乎裂开了缝。
唐宁低头看了下自己。
衣裳早就被鲜血浸透。
地上那些血,全是她的。
突然,呼吸一滞,视线顿住,唐宁呆呆看着自己的脚。她被双生子从床上拖下来,光着脚拽到后山,上面应该全是伤口才对。
可此刻映入她眼帘的脚,看起来是如此康健。
而且,她站着!
她连忙弯下腰,把沾血的裤管撩起来。
纤细光洁的小腿,看起来是那样美丽。
她不敢置信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腿。
自从那一天,她从树上摔下来,再也不能走路以后,这双腿就变了。任何物件,若是丢着不用,就会蒙尘生锈,变成废物。
人身上的东西,也是一样。
筋肉会萎缩,皮肤会变色,就连骨头也会变得脆弱。
但现在,她的腿脚,每一寸,都好看极了。
唐宁弯腰低头,把宽松的裤管一直挽到了大腿上。
雪白的皮肤,匀称的骨肉,是她在梦里都没有见过的无瑕。
心头狂跳,她抬起头来。
对面那不像人的奇怪少年还坐在那。
实在是太吃惊,唐宁已经顾不得怕他。
她又急急摸了下自己的脖子,上头干干净净平平整整,根本没有刀口。可皮肉被划开,鲜血呛进嘴里,无法呼吸的痛苦,还印在她脑子里。
怎么回事?
伤口为什么不见了。
她的腿,又为什么自己好了?
唐宁试着迈开脚步。
可腿一软,嘭一声摔倒,她连一步也没有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