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刚过子时,吃过夜宵,从酒肆里出来,父子俩又在街上逛了一圈,朱祐樘牵着朱厚炜,这才意犹未尽的往回走。
父子俩路过六科给事中办公的地方,只见那里面依旧灯火辉煌,明显的里面还有人办公。朱厚炜觉得奇怪,便问道:“父皇,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这里办公?”
朱祐樘连忙摆摆手说:“炜儿,这是六科廊,里面都是给事中,朝廷的御史言官。你小声点,惊动他们就完了。”
“父皇,这些人不是你的臣子吗?再说我们只是出去逛逛,或者说是微服私访。您难道还怕惊动他们?”朱厚炜对此十分不解。
“傻孩子,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出宫去,第二天言官们的奏章就会像雪片一样飞来,呵呵,你爹我烦都会被他们烦死。”弘治皇帝无奈的说道。
这一刻,朱厚炜顿时心生敬意,他既敬佩父皇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真正是位仁君,又为父皇的生活感到悲哀。
在这个封建时代,做皇帝其实也不自由,皇帝也并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也要受某种规范的约束,雄伟的紫禁城不过是一个富丽堂皇的牢笼罢了,囚徒就是这位皇帝,而且判的是终身监禁。
走出了老远,朱祐樘见他沉默不语,便询问原因,朱厚炜想了想,面对着父亲殷切的目光,他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朱祐樘听到朱厚炜把紫禁城比喻成一座豪华的牢笼,皇帝不过是个囚徒时,不由莞尔一笑。
此刻月上中天,月影瑟瑟,前面正好出现了一个亭子,朱祐樘便牵着朱厚炜的小手走向那个亭子,不知从何时开始,朱厚炜心里没有了过往的抵触情绪,很自然地就把小手交到父亲的手中。
进到凉亭坐下,朱祐樘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炜儿,为父知道你熟读四书五经,懂得很多道理。但这皇帝是不能随便出去的。历史上就有很多反面教材。比如秦始皇,隋炀帝,他们就是因为喜欢出巡,劳民伤财,所以才导致亡国。”
朱厚炜摇摇头,反驳道:“父皇,我不同意你的观点,这是儒家以偏概全总结出来的歪理。皇帝被禁锢在宫中,是治理不好这个国家的。您想想看,一个不了解自己国家实际情况的人,怎么可能管理好这个国家?”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父皇,唐朝以后,儒家才出现了这种道理。宋朝就深受其害,现在的儒家用秦始皇和隋炀帝这种极端的例子来阻止皇帝出宫,实际上是很无耻的。
他们为什么不去举唐太宗为例呢,远的不说,本朝还有还有我大明太祖,明成祖呢?这些人都是公认的明君,你何曾看到他们禁锢在宫中。
真正的明君都是那些深切了解老百姓疾苦的人,我从来没听说过一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能够成为一代明君。唐太宗如此、我大明太祖成祖何尝不是如此?更不用说洪武皇帝本就出生于农家。
说这些话的人,无耻就无耻在想尽办法让您和您的子民分开,还美其名曰垂拱而治。呸!这是腐儒最无耻的地方,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慢慢的控制这个国家,掌控这个国家的舆论话语权。”
朱祐樘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觉得非常新鲜,便引导说道:“吾儿聪慧,那你又说说看,如果皇帝可以随便出宫,碰到一个顽主,有事没事就往外面跑,那不成了扰民吗?如此国家不就乱了。”
朱厚炜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他凝视着自己的父亲,看到他不到四十岁,却已经两鬓斑白。看着这个世界唯一真心关爱着他的人,每天呕心沥血透支身体。朱厚炜于心不忍,犹豫了一下,还是违心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父皇,您可能没听说过这句话,孩儿想告诉您,绝对的权力会导致绝对的腐败,不受监督的权力当然会出问题。皇帝如此,文武大臣亦是如此。
人都是自私的,即使这个人再忠君爱国,也会有一份私心在。管理国家不能够靠人去管人,每个人都有yù_wàng,皇帝如此,大明的文武百官何尝不是如此?
以人管人,制度容易形同虚设,最终将导致腐化堕落。而以制度管人,每个人都会受到条条框框的约束,不是说这样就不会出现问题,但至少概率要少很多。而且出了问题,可以及时整改,继续完善制度。
父皇这些年宵衣旰食,未老先衰。可以说是兢兢业业。可任凭着父亲再怎么努力,能力再强,也治理不好这个国家,因为这样的方式不可能长久,是行不通的。
您想想,我大明洪武皇帝精力旺盛吧?想当年洪武皇帝每天忙到深夜,但大明不也一样出了很多问题,贪官污吏又何曾少了?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洪武皇帝用的法子也是以人管人。
再看看您,身体根本无法和太祖相比,这些年下来您衰老了多少?孩儿看着就心疼。这样说吧,一个人再厉害,又能打几根钉?会出现这种情况,这就是管理和制度上出了问题。
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去做,以完善的制度约束人,这才是治理国家的真谛。经营一个国家好比是经营一家作坊,技术人员就让他创新技术,管钱的就让他负责管钱,做工的就让他做工。
而您就是大掌柜,您的职责是把好作坊发展的方向,抓大放小,掌控监督力量,这样才能够省心又省力。否则您就是累垮了,也不过事倍功半,达不到预期的效果。管理作坊如此,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