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隆油坊。
这一个多月以来,简直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
伙计们干得热火朝天,申掌柜倒闲得发慌。
毕竟不管卖多少,账目都不会出现盈利,事实上,算及工钱等,库房的银子一直呈消耗趋势。
但陆爷说了,这点损耗,撑上一年半载的,不成问题。
首要之事,即是击败贺三的同时,打响昌隆名气,可谓一举两得。
“小胡,‘沈记’那边,怎么样了?”
小伙计挠了挠脑袋:“没多大动静,有生意就做,没生意便歇着。”
“贺之晁的实力不容小觑。”申詹摩挲着下巴,掷地有声道,“不要紧,看谁熬得过谁!”
沈记后院,同样如火如荼的忙碌着。
经过打榨和沉淀,澄黄色的油慢慢沥出,滴入小碗内。
工人们停下手中的活儿,屏息围观。
在云玖卿紧张的目光中,荆师傅先低头轻嗅。
片刻,面色一整,当即以指尖沾了一点含入口中品尝,眸光灼亮。
“成了!”
“成了?”她犹不敢置信。
失败了上百次,终于制成了?
“云小姐。”荆师傅激动道,“在下保证,此油一旦推出,将引起不小的轰动,只不过……成本高,怕是销路颇窄哪。”
“多谢提醒。”她笑吟吟的摆摆手,“这不是问题,早有打算。”
思及丰厚的酬金,荆师傅拍了下额头,自嘲道:“糊涂了,贵坊幕后东家岂是寻常商贾,那就预祝大卖,生意兴隆!”
“承蒙吉言。”
文绉绉的生意话,她学了不少,自觉越来越有当家的架势。
送走荆师傅,让工人们按新配方抓紧压榨生产。
她又从头到尾督促了一遍,方安心离去。
如今每道工序皆完全分开进行,互不干扰,调配的比例唯她一人知晓。
按楚暮的意思,沈记既以古法榨油为名,秘方是重中之重。
生意要想做得大,首先得有规有章,而非全靠情义。
其次,善于用人的同时,防备之心不可无。
她表示有学到,并偷偷记在了小本本上。
马车徐徐驶近侯府,她趴在窗口,看见一抹淡蓝色身影,下意识高唤:
“三姐!”
楚瑶清转身,迎向活泼的少女,略一扫视,语含责备道:
“去哪儿玩啦?怎么丫鬟也不带一个。”
“呃……”
她后知后觉,懊悔万分,正欲编排一个恰当的理由,视线瞥过对方裙摆,大吃一惊。
“你这身脏污,什么情况?”
一旁的丫鬟蝶儿抢白道:“前几天下雨,道路积了些水,三小姐光顾着挑伞,没留心踩上一块碎砖,幸亏摊主眼疾手快,帮扶一把,否则,岂是单单被喷溅泥水,八成得崴了脚。”
“伞……”她喃喃着,忽地拔高音调,“什么伞?”
“油纸伞啊。”蝶儿奇怪于四小姐的异样,刷地撑开新伞,显摆道,“好看吧?摊主是名书生,现作现卖,竟会画主子最喜欢的鸢尾花呢。”
楚瑶清抬手抚过伞面,笑意晏晏:“买了把山水图的先用着,约了明天去取另……”
“别去!”
她蓦地失声尖叫,吓得在场几人均是一怔。
四小姐向来烂漫,甚少有如此激烈抗拒的情绪。
“小妹,你怎么了?”楚瑶清愕然道。
她混混沌沌的,脑中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
纤弱的女子埋首膝间,抬起头时,满脸泪痕,右颊红肿微凸,逞强的扯开一抹笑,苦苦哀求:
“玖卿,不要告诉父亲,是我的错,无法为陈家传宗接代,瑾焕才……总之……别告诉家里人,别让他们为我担心,侯府已经丢过一次脸……”
“少爷,为何一直坐车里呀?老爷有事唤您商议。”
“知道了。”
清晰的对话声传入耳中,令她猛然回神,居然在侯府门前失了态。
举目望去,好在没什么行人往来,除了对面太尉府,聂邵白刚巧抵达,跨进门槛,留下一道傲然的背影。
“那把伞,我替你去取吧。”
她严肃提议,姐妹俩相携着拾阶而上。
“嗳?”楚瑶清疑惑不解,“我有空啊,而且得细看一下,万一有不满意的地方,好让陈公子及时改,四妹,你到底怎么了?”
她明白,自己有点反应过重,却无法解释。
转念一想,世人皆有逆反心,或许她越是明着阻止,三姐极可能越早对陈瑾焕产生兴趣。
遂缓了口吻,撒娇道:“不开心,去东街玩,都不叫上我。”
闻言,少女啼笑皆非,屈指轻刮小鼻尖:“谁惯得这不讲理的小性子呀。”
她小脸微扬,理直气壮:“你们呀。”
三小姐一愣,继而无奈道:“随我一道去,可行?”
“成。”
既然避免不了,不如化明为暗。
有她在,那人休想再骗到姐姐!
次日清晨。
盛夏来临,整条街道,弥漫起阵阵荷香。
早市凉爽,采买的百姓较多,小贩们竞相争夺着好位置。
街尾墙角,几把纸伞支在地上,一瘦高男子盘腿而坐。
以布带束发,青色长衫洗得发白,打着几块明显的补丁,浑身透着“穷酸”两字。
收拾得还算干净整洁,加之容貌俊秀,过路的大姑娘小媳妇,皆不由升起几分同情及欣赏。
有条件的,会驻足买上一把。
男子便回以温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