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与楚暮,皆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楚家人。
如今关系缓和,反而能倾诉了。
一方面,算是私心的抒发,另一方面,把亲人残留的温暖分予一点。
同时,想告诉他,有时候,全然空白的幼年,并不算什么坏事。
从未见过生母,至少,可以肆意想象。
填饱肚子出来,夜深了许多。
她打了个招呼,跑向对街,返回时,两手提得满满的。
“喏,你的。”
一盏河灯塞进怀里,他有些发怔。
“做什么?”
“许愿呀。”她拽着他来到河边,“人家说,生辰时放盏灯,可灵验了。”
选了块干净的地儿,将杂物一股脑放下,喜滋滋道:“往日没试过,今儿刚好沾沾你的光。”
皇子过生辰,福泽降临的范围,应该会广泛一些吧?
他毫无兴趣,甚至想讥讽一句“无稽之谈,可笑之极”。
但……她提笔书写时的侧脸,那般认真。
梨涡浅浅,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
待回过神时,愿望写妥,蜡烛点燃,他正一手托着灯底,送入水中。
恍然觉得,许是没休憩好,脑子简直糊涂得厉害。
居然近墨者黑,做出此等无聊之举。
河灯渐渐飘远,他遥望着,若有所思。
不远处,停了两三艘渔船,船头挑起煤油灯,随着水浪的起伏微微摇晃,发出细微的哐哐声。
那光影,洒下一片余晖,衬得波光粼粼。
迎面柔风徐徐,四周虫鸣阵阵,一切美好且静谧。
每年这一天,是他允许自己脆弱的日子。
可此时,好像失去了脆弱的理由。
薄唇缓缓勾起,他收回视线,看向身旁仍在奋笔疾书的小姑娘,轻笑道:
“怎么,你是准备列个清单给河神?”
“快好了。”
她含糊的应着,聚精会神于纸上。
半刻后收笔,还没来得及查阅一遍,一只大手伸来,夺走了纸灯。
“愿养父养母万事顺心,共享晚年,老祖宗身体安康,寿比南山,二哥鹏程万里,大有可为,三姐觅得良婿,幸福美满……”
“哎哎,不能看,不能读!”
她急了,扑上去要抢,奈何身高悬殊,跳了半天,毫无胜算。
“读出来就不灵了!”
虽说只是个寄托,也得遵循规矩吧。
他充耳不闻,继续念道:“小白快乐无忧,大堂哥……全府上下平平安安,无灾无祸。”
灵不灵的,求什么神仙,还不如求他来得实际。
念完,面色不豫:“我呢?”
小牲畜尚有一席之地,他是直接被忽略了?
“不是给了你一盏嘛。”她满脸不解。
大可畅所欲言、尽情发挥啊。
再者,他的命途那么好,哪轮得到她费心。
“大老远赶来,一碗八文钱的面,两盏十文钱的灯,其中一盏沾尽福泽,却没提我一字,云玖卿,你就这般为我庆生的?诚意何在!”
在那谴责的目光中,她感到一丝丝羞愧及深深的……惶恐。
完了,此人怕是恢复正常了。
接着,他逐词逐句的教导,让挤着边缘空白处添一句:愿忠心不二,侍奉暮哥哥一生一世。
盯着逐渐化作红点的河灯,她暗暗腹诽。
这算哪门子的愿望,分明强买强卖啊。
在心底的小本本上,把“放河灯”这项划掉,拎起一旁的布包打开,露出一小坛酒,及两只玉杯。
“某位高人曾说过,酒后似神仙,来,可别说我抠,这一坛‘金风玉露’很贵的。”她拔了木塞,凑过去轻嗅,叹道,“好香啊!”
迫不及待的自斟,试着抿了一点点,喃喃自语:“有点泉水的甘甜,挺好喝呀,二哥他们还说是苦的,哼,骗人。”
他品着这位高人的话,正觉得耳熟,另一只玉杯塞进了手里。
抬眼看去,她举高杯子,笑嘻嘻道:“庆生的最后一步,共饮此酒,祝往后一切安好,我先干为敬!”
“你——”
阻止的话甫出口,对面的人儿已然豪迈的一仰头,咕咚咕咚,清甜的液体就这么入了肚。
意犹未尽的砸砸嘴巴,见他巍然不动,惊讶道:“不敢喝?一小杯而已,哟,暮哥哥,原来你也胆怯的时候呀!”
借着夜色,她吃吃偷笑。
他冷哼:“待会儿要是发了酒疯,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去。”
她扬起小下巴,笃定道:“才不会呢,我没什么感觉,这酒一点都不烈!”
半盏茶之后。
满天繁星下,一道高大的身影自河畔往大道走,脚步略有蹒跚。
只因背上趴伏着的小姑娘,相当不安分。
脸蛋红彤彤,杏眼水汪汪,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引吭高歌,显然醉得不轻。
“暮哥哥,你说……喜欢很重要吗?我……前两天,在偏门偷听到聂邵白说……说喜欢姐姐哎……”
凤眸微敛,不答反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哇!”扒着手指头开始数,“父亲、二娘、老祖宗、二哥、三姐……”
在他的额头愈发抽痛之际,她大力的拍了拍宽阔肩头:“还有暮哥哥你啊!”
“喜欢我?”
清冽的嗓音低沉,隐着一股独特的韵味,像有一把小勾子,在不断撩拨。
她似被蛊惑般,怔怔望去。
朦胧视线内,男子的侧颜精致完美,仿若一幅上好的水墨画。
多一分太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