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夫人高兴坏了。
她出身低微,大字不识几个,骨子里是自卑的,一直希望子女有真才实学。
将来即使不受侯府荫庇,仍能闯出一片天地。
儿子出息,当然恨不得昭告显露,可欣喜若狂之余,冷静下来,摇了摇头:
“文鹃,吩咐后厨,置办一桌丰盛的,把季管家和季郁那孩子一并叫来,于主宅私下共聚。”
“夫人……”洛梅不赞同的低呼。
文鹃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去。
她柔声催促:“快些,否则迟了来不及准备。”
“是。”小丫鬟匆匆离开。
低头一边核对起府中账册,一边笑道:
“自家人欢喜就好,不用大张旗鼓的,倒跌了侯府的份儿。”
洛梅叹息,夫人性子一贯如此,或许正由于这份淡然,才能长伴于侯爷左右罢。
酉时,楚淳踏进厢房,残阳洒在宽阔的肩头,浮起一层金黄。
阮芸缓步而出,见此景,有一瞬间的怔仲。
不由忆起当年初入侯府,远远地望见一名高大威武的青年,软甲未卸,周身即泛着如此暖光。
面容英挺,但眉宇间戾气十足,几乎可以用凶神恶煞来形容。
“这便是宣武侯,你们的主子。”牙婆好心叮嘱,“脾气差了些,谨慎伺候着,惹恼了发卖出去,老身且帮不上忙。”
怎会惹恼,她可是来报恩的。
阮宁村五百多户,若非楚家军相护,早被邻国铁骑侵占烧毁。
之后,她知道了,他的暴躁,他的辗转痛苦,皆为难产而亡的妻子。
再然后,她发现,恩情变成了爱意。
略带不耐的目光扫来,蓦然回神,连忙迎上。
“老爷回来了。”
素手熟练的解开锦袍盘扣,褪去玉带,叠于一旁。
转身取了件舒适的长衫,为其换妥。
无论是何身份,十几年如一日的贴身伺候,不曾变过。
楚淳一脸漠然地嗯了声,任由妇人细心的捋平领口皱褶。
“晔儿考进东陵书院,妾身备了桌家宴,不请旁人,待会就咱们屋里的……”
“今晚没空。”浑厚嗓音直接打断她的细语。
手指顿了顿,退后一步,试探道:“是与同僚有约吗,要不我让他们晚一点……”
“问那么多干什么。”男人拧起眉,口气很冲,“宴席照旧,你做主即可,另外派人至墨客轩订一套紫毫端砚,作为嘉奖。”
言罢,未作停留,大步出了寝房。
阮芸站在窗边,目送着他穿过长廊,往东南角而去。
“洛梅,今儿什么日子?”
“朔七。”
“霜月朔七……”她喃喃着,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涩然。
难怪举止这般异常,原来又到了那位的忌日。
“夫人,您应竭力挽留的,不然三姨娘和四姨娘,又得说风凉话了。”洛梅忿忿不平道,“老爷也真是的,大夫人去世十多年了,还念念不忘,您诞下一子一女,没有辛劳亦有苦劳,却遭如此冷漠。”
“休要胡言乱语!”她轻斥,“老爷对我,已是善待,至少……给了名分。”
“那还不是因为老夫人年事甚高,需要有人把持中馈,而您一直帮着操持府中事务,为最佳人选,方在三小姐十岁时,抬您……”看着那微白的脸色,洛梅恍然住了嘴,扑通跪到地上,闷闷道,“奴婢错了,望夫人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