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熄灭的十分钟前,朱莉欧正盯着玻璃杯壁上的残存酒液,等待它们滑落到杯底。
在柯林挟持着酒保离开后不久,一个枪手就过来坐在了里卡多身边。而里卡多的样子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他屡屡望向柯林离开的方向。
很快,里卡多就对那个枪手低声交代了些什么,然后起身离去。
他的行动和事先约定的有些不一样,但朱莉欧不在乎里卡多要去做什么,毕竟无论会有什么变故,已经排演好的节目都必须上演。
从柯林离开已经过了十分钟,最后一滴浑浊酒液从杯壁上坠落,朱莉欧站了起来,抬起左手理了理头饰下的面纱,望向自己舅舅所在的昏暗角落。
她又忍不住咬了咬下唇,但没有再犹豫太久,迈步走了过去。
……
舅舅恐怕没有多少野心,又愚钝得像一头猪。结果成了奈维欧死去后过得最轻松的人。没有了“头脑”的钳制,他就像一只叮在卡佩罗尸骸上的蜱虫,哪怕宿主死去也不肯松口,反而更畅快地吮吸油脂和腐血。
他看到一个妙龄女子走近,还以为又是自己叫来的应召女郎,从身形即能看出那是一个极罕见的美人。在这些日子里,连绵的荒淫早已磨尽了他的情欲,此时却隐隐有了复燃的态势。但那只是一缕无力的苗头,在他的身上,就连yù_wàng都是疲软虚弱的。
“是我叫你来的吗?”他从躺椅上耸立起上身,一边回想着是哪个收过自己钱的女人,一边耐不住地问:
“你找的是不是皮亚?”
皮亚,那就是他自己的名字。但是他的脸却让朱莉欧觉得陌生,一张充满渴望却又毫无生气的面孔。她的眼中涌起一抹怜悯,同时也在悔恨过去的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至少比父亲要好得多,因为他至少不害人吗?
但恐怕他在家人们面前所表现出的安分,只是因为无能,但凡他有一丁点力量,就会比任何人都残恶。
“皮亚舅舅。”朱莉欧出声呼唤说:“您还记得我吗?”
在她和柯林约好的台词里,并没有这段寒暄。但是在看见皮亚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抛开既定的剧本,按自己的想法来完成这场表演。
或者已经不能称为表演,因为这就是她自己的意志。
虽然分隔了一段时间,但皮亚至少还记得外甥女朱莉欧的声音:
“……哦,是你。”他说,语气中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失望: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朱莉欧看着那两个应召女郎,后者还没有弄清楚状况,还以为是有人来抢生意,抛来嫌恶的视线。
“只是想看看你们。”
她答非所问地说,一边缓缓摘下面纱,扯下肩头上的斗篷。她没有为今晚特别打扮,仍穿着简单的绉纱连身裙,在灰暗的光线下,就像夏暮时分的墓园幽影。与这种声色场所极不相符。
有几个人望了过来,然后开始交头接耳地嘀咕些什么。在场的人多少和卡佩罗有关联,所以以前见过朱莉欧的人并不少。
“你父亲他死后的这些日子,我这边也不好过。”
皮亚没有察觉到危险,还以为朱莉欧是走投无路才来找他寻求帮助,所以就先叫起了苦,明目张胆地说着瞎话。
“……不过,听说你傍上了马里齐奥和卢卡?”
推辞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传闻,才有些不确定地问。
“差不多。”朱莉欧说。
传闻是真的?皮亚有些不可置信,朱莉欧是这样的人吗?算了无关紧要,回过神来,他忍不住兴奋地拍手:
“我一早就知道你不是废物,明明还是很上道的啊。”
他慌慌忙忙地从躺椅上转身,放下脚插进皮鞋里。皮亚要站起来,几个应召女郎也就没趣地起身到一边。
“你坐着吧,不用慌。”朱莉欧轻声说,声音里甚至有几分温存。
皮亚尴尬地整理着衬衣上的扣子,想恢复几分过去的仪容。他自己也知道以这副样子出现在外甥女面前,实在太过不堪。
“你会捞我一把吗?”他惴惴不安地问:“我也不是自己喜欢才这样的。”
放纵的日子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有趣,短暂的新鲜感转瞬即逝。匮缺感却愈演愈烈,他无比迫切地渴求某物,却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连皮亚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在短短几周内荒淫到这种地步。他也知道等到卡佩罗的尸体被人瓜分殆尽,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清算。但越是清楚这点,也就越想抓住最后的时光,如同享用末日来临前的狂宴。
而这时出现的朱莉欧,就像是最后一缕光。
“捞你一把……”朱莉欧复述他的话说:
“是想投靠卡鲁索家族,还是切斯塔洛?”
“都可以啊。”皮亚急切地压低声音,只要能脱离这艘即将沉没的船,什么都行。
“可是舅舅好像违反了他们的禁令。”朱莉欧环视着这个地下酒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留意到这边,包括那几个在打牌的亡命徒。
不止是贩私酒那么简单,他出售的是可能致死的毒酒。
“能瞒过去的。”皮亚说:
“知道我身份的人基本在场了,都是卡佩罗家的人。大不了把他们全杀了,反正一个个都只会说你是废物,叛徒。让他们长长眼吧。”
“或许他们也没说错。”朱莉欧说。
“什么?”
“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多人会寒心吗。”朱莉欧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