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皇帝倾全国之力聚齐五万大军出征南疆,沿途官道定然是平坦,肖若海细心木案上摆着棋盘,大约是怕路上枯燥让白卿言解闷儿的。
车内暗匣里有书本,还有易于存放的点心吃食,煮茶的小炉子,一应茶具,取暖的铜罩火盆,连香炉这样的小物件儿都很齐整,当真是费心了。
如今陛下已先遣议和使臣稳住局势,后命太子亲自帅兵出征,再战之心显而易见。
太子知兵贵神速不敢耽误,一路车马颠簸抱着痰盂吐了好几次,却未曾叫苦也不曾让队伍减缓前进速度,硬忍了下来。
五万兵士安顿至营地,太子车马被当地太守恭敬请入府内休息,太守宴请被面色不佳的太子推辞了。
可宴已设,太子劳累不愿赏脸,太守便盛情相邀太子带来的幕僚,白卿言称病未去。
多年不曾出入过军营,白卿言立在土丘之上望着营地演武场,四周旗帜猎猎作响,高高架起的火盆火舌摇曳将演武场映的亮如白昼,兵士们围着两个肉搏较量的百夫长,起哄声一阵比一阵高,热闹非凡。
寒风席卷而过,白卿言却觉这场景无比熟悉,心中竟有游子归乡之感。
“公子,风大回去吧!”跟在白卿言身后的肖若海低声道。
她手中握着手炉颔首往土丘之下走,问道:“小四到哪儿了?”
“四公子尾随大军已在城中客栈住下。公子放心,属下派人暗中护着四公子,必不会让四公子出事。”肖若海压低了声音说。
“明日出发之前,把她带到我跟前来!另外……派人给母亲和三婶送个信,好让她们安心。”
“是!”肖若海应声。
秦尚志带着随行小厮立在不远处,远远看到一身男装的白卿言含笑长揖到地,姿态很是恭敬。
白卿言含笑与秦尚志相望。
秦尚志专程来这里等白卿言必是有话要说,如今白卿言男装行走,倒也不必太过避讳男女有别。
肖若海备好茶水,起身立在白卿言一侧,余光悄无声息打量着这位曾经客居白府,如今又成了太子幕僚的秦先生。
白卿言与秦尚志相隔一桌,相对而坐。
“初十一别,不曾想今日再见先生已是太子幕僚,言以茶代酒恭贺先生。”白卿言端起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杯。
秦尚志看了眼肖若海,见白卿言没有让肖若海退下的意思,便知此人是白卿言心腹,他举杯轻抿一口茶水,放下茶杯后道:“大姑娘可知,此次南疆之行……于大姑娘而言,危机四伏?”
她放下茶杯端坐握住手中半凉的手炉,望着秦尚志道:“先生能来与我说危机四伏四字,言铭感于心。”
“秦某曾蒙大姑娘收留,方可苟活,故而今夜前来打扰,是为了告知大姑娘……此次不论大姑娘胜也好败也罢,今上都不能容大姑娘存活于世!”秦尚志神情郑重,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秦某有一计,可使大姑娘在抵达南疆之前脱身。”
身着素白色暗纹左襟长衫的白卿言,望着秦尚志缓缓道:“先生,我一人荣辱性命不足道哉,南疆我必去。”
秦尚志没有问为何,看着眼前身形清瘦的男装女子,陡然想起那日有兵士家眷在国公府门前闹事,白卿言字字铿锵之语,她说前线艰险总须有人去!因那里数万生民无人护!
她手指头顶匾额,称镇国二字,当是……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生为民,死殉国!只为护我大晋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生死无悔!
油灯烛火之下,秦尚志搁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收紧,想起那日白卿言掷地有声之语,心中热血澎湃。
白家是真正以忠义二字传家,将为国为民刻进了傲骨里。
白家男儿虽葬身南疆,可只要白家精气风骨不灭,白家便能在这世族大家皆如昙花一现的历史长流中,永存不朽。
秦尚志郑重行礼:“镇国公府白氏,满门英豪,可叹可敬!”
秦尚志是君子,便已君子之心度白卿言人之腹……自是以为白卿言今日赴南疆,如当年的镇国公白威霆一般只为护民守国。
交浅不能言深,白卿言不欲同秦尚志多加解释,坦然替祖父、父亲受了秦尚志这一礼。
第二日,寅时。
偌大的演武场只有旗帜猎猎作响,皎皎月光之下,白卿言清瘦身影立于靶场,以极为标准漂亮的姿势将射日弓拉了一个满弓,只可惜箭未射出她已力竭,腹腔那口气一散,来不及收势羽箭射出一小段距离软塌塌跌落在地,她亦是弯腰扶着双膝直喘粗气,双臂肌肉酸胀发抖。
豆大的汗水顺着她的下颚嘀嗒嘀嗒往下滴,衣襟已经被汗水湿了一片,肺部难受如同快要炸开。
白卿言身体虚力道和从前不能相比,可身体对弓箭的记忆还在,她说是从头再来但到底不是初学者,加上这段时间白卿言日常都缠着铁沙袋,力道还是恢复了些。
扶膝休息了一小会儿,白卿言直起身,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继续练。
前生,她为了恢复武艺没日没夜的练,比这痛苦百倍,眼前这点难受算什么,远远不够瞧的,她知道自己一定能一次比一次做的更好。
重新调整气息,搭箭,拉弦……
肖若海立在一旁看着白卿言坚韧的背影,想起白卿言小时候被逼着练弓箭的模样,大姑娘从小到大都是这般,任何事都不轻言放弃!要么不做,要做便做到最好,不论这期间要吃多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