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堂内房卧室,崔妈妈抹了眼泪,正忙忙叨叨地叫人请大夫。
架子床上挂着浅草绿的纱帐,蒙庆云半坐在床头,背后靠着大靠枕,身上盖着薄被,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绿烟端了温水过来,拧了毛巾替她擦脸,一面擦一面动情地说道:“元娘你可吓坏我们了,二娘子才去,你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们这些人就是以死谢罪,也没脸去见泉下的二娘子啊。”
蒙庆云把放空的眼神收回来,落在她脸上,怔怔地看了片刻,张开了嘴。
“你,你是谁?”
高烧三天,嗓子都是哑的,发出来的声音像在石头上摩擦一样粗糙干涩。
绿烟呆住了:“我,我是绿烟啊。”
她忙把手背放在蒙庆云额头上试了试:“是退烧了呀,元娘你是不是还糊涂着?毕竟烧了三天,一时脑袋糊涂也是正常的,你且醒醒神,别着急。”
蒙庆云苦笑了一下,道:“我是糊涂着呢。你叫绿烟啊,那,她是谁啊?”
她抬起手,指着门口的崔妈妈。
绿烟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又把视线倒回来,看看她,再看看崔妈妈,确认她是真的在问,而不是开玩笑之后,手里的毛巾掉进盆里,溅起一片水花。
“崔妈妈!你快来看看啊,元娘不好了!”
“什么什么?”
崔妈妈大惊失色地跑进来,又有好些个婢女婆子都涌进来。
房内一片兵荒马乱。
片刻之后——
“连我也不认得吗?我是崔妈妈,你的乳娘啊!”
“我是浅草,你的贴身婢女呢,你也不认得吗?”
“我是绣儿。”
“我是紫荆。”
“都不认得吗?一个也不认得吗?”
一屋子的人都措手不及大惊失色,像炸了窝的蜜蜂一样嗡嗡乱叫,又像没头苍蝇似的毫无主张。
终于,绿烟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那……那元娘,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所有人都闭上嘴,炯炯有神地看着床上的蒙庆云,七八张脸上满是紧张和期待。
蒙庆云将众人慢慢地扫视了一圈,咬着嘴唇怯生生地说道:“我,我是元娘……”
“啊太好了,起码还记得自己。”
年纪最小的绣儿迫不及待地先松口气叫起来。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蒙庆云羞涩地说出这句话。
所有人,呆若木鸡。
卢氏带着罗妈妈、侍墨等人走进浣花堂的时候,感受到的就是扑面而来的诡异。
廊下几个婢女无声地抹着眼泪,几个婆子妈妈唉声叹气。屋内崔妈妈坐在床头的小板凳上,捂着脸呜呜地哭。绿烟、浅草等人则站在床尾,黯然神伤看着床上的蒙庆云。
而蒙庆云,披散着一头长发,小脸还有点病中的苍白,坐在床头,眼神看着像是清醒的,就是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像是,像是一种“很抱歉辜负了大家”的愧疚感?
“太好了,果然是醒了,谢天谢地!”
卢氏几步赶到床前,一面坐下一面就拿手去试蒙庆云额头上的温度。
“像是不烧了,请大夫了没有?”她说着话,转头去看崔妈妈,崔妈妈只管哭没答话。
卢氏不由皱眉:“这是怎么了?人醒了是好事,你们怎么都这幅样子?”
绿烟犹疑地说道:“元娘,元娘好像失智了……”
“失智?”卢氏一愣。
罗妈妈倒是反应快,喝道:“胡说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失智!”
“真的,她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了,连我们这些人,一个也不认得。”绿烟又是着急又是伤心。
卢氏凝神看着蒙庆云。
蒙庆云倒是不躲闪,由她看着,面上露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卢氏试探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蒙庆云摇摇头。
卢氏又指指罗妈妈:“她呢?可认得?”
蒙庆云看了看罗妈妈,又看看她,再扫视一圈屋内,大家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她叹口气道:“一个也不认得。”
卢氏怔了怔,既意外又有点无措。这时候外头婢女进来通报,说是大夫到了。
崔妈妈一叠声道:“快请进来!叫大夫好好看看,我们好端端的元娘,怎么会说失智就失智,必是烧太久,一时糊涂而已。”
大夫姓赵,是蒙家常请的当地名医,蒙家男女主人下人生病,大多都是这位赵大夫看的,彼此都很熟悉了,况且他年逾六十,也是老人了,没什么可避讳的。
赵大夫进来前,已经听下人说了一些情况,倒是不着急,他行医四十多年,碰到过无数疑难杂症,这不过是小场面。他不慌不忙地照着往常的习惯,一套望闻问切流程下来,又专门针对失智情况问了许多问题,然后请蒙庆云自己下床。
绿烟上来要替蒙庆云穿鞋,被赵大夫阻止,还让其他人都不要帮忙。大家虽不明所以,但也配合着。
蒙庆云自己下床,穿了鞋。
赵大夫道:“渴么?”
蒙庆云点点头:“有点。”
赵大夫道:“那么请倒茶。”
蒙庆云便走到桌子跟前,取了一只茶杯,提了茶壶倒了一杯茶,自己喝了。
赵大夫又道:“饿么?想吃些什么?”
蒙庆云歪着头想了一想,道:“想吃些清淡的,甜粥配些小菜,要几样面点。如今是春天吧?可有春饼或春卷?若有枣糕、糖藕或荠菜饼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