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渡这一夜堪称热闹非凡。
从码头上望过去,半条江面都是灯光璀璨,河面上波光粼粼,画舫之上载歌载舞觥筹交错,笑声飘扬数里之地。到了子时,居然还放起了烟花,所有船上的人都跑到甲板上仰头眺望,连兰溪城里原本已经安睡的人都惊醒了。足足放了有一刻钟的烟花,将整个夜空都染得五光十色。
火树银花不夜天!
烟花燃尽,这场为花想容庆生的宴会也就到了尾声,码头上出现了一个短暂的返城人流高峰,车马辚辚,一路延伸到兰溪城中。
直到后半夜一切才渐渐归于平静,只剩空气中漂浮着轻微的硫磺味道。
东方吐露鱼肚白,码头上又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人影,是早起的渔民,要开始下江打渔了。
“咦,这里怎么挂着人!”
一个渔民突然惊叫起来,引得附近几个人都看过来。
岸边原有一溜儿柳树,有一些年份大的,又粗壮又高大,其中有一棵大柳树上,居然挂着四个男人,全身扒得光溜溜只剩一条犊鼻裤。
虽然时节已经入夏,但白天都不算热,夜里就更加凉快了。
这四个男人大约被挂了一夜,冻得浑身发紫。
几个渔民好奇地围过来,又发现这四个人身上还都挂着布条。
“写的啥?”
“我不认字啊。”
“找个认字的,老张家的小子,不是在上私塾吗,叫他来。”
渔民们跑去找人,顺便把这件稀奇事描述给碰到的任何人。这世上最不缺好奇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不仅岸边的渔民,连码头上出摊的小贩,停泊的船家,等工的帮闲,都跑来看热闹了。
大柳树下一时人头攒动。
终于有认字的人,读出了布条上的字。
“嫖娼给钱,天经地义;白嫖赖账,qín_shòu不如。”
原来是想不给钱赖账的嫖客!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幸灾乐祸地对这四个男人指指点点。有嘲笑的,有说活该的,有鄙夷的,居然还有评价他们身材的,嫌弃白斩鸡一看就没力——果然市井民妇,百无禁忌。
李顺四人被吊了一夜,早就精疲力尽,哪里还有力气辩解,只有无语凝噎罢了。
呜呜呜,平生最大耻辱,这个蒙元娘,太他妈损了!
被骂太损的蒙庆云,如今已经坐在宽大舒适的马车车厢内,喝着婢女从早市上买来的新鲜热乎的核桃露,摇摇晃晃地行进在通往诸葛村的黄土道上。
诸葛村是兰溪县辖下的一个大村,传说是当年蜀国丞相诸葛亮后人聚居之处。
这就是大家在船上商议之后的结果。
蒙庆云昨日傍晚在兰溪渡就下了船,进了兰溪城,住了酒楼。今日大清早拍开车马行的大门,火速高价购买了一辆马车和两辆大车,从兰溪城内出发。
马三和王五分开,马三保护蒙庆云,走陆路;王五则仍旧在船上,按照原计划走水路,经梅城走新安江,逆流而上,大家约定在淳安县会面。
浅草、紫荆、绣儿自然贴身跟着蒙庆云,其余下人则分成两拨,一拨走陆路,带着的都是轻便的日常行李;另一拨留在船上,看守大件行李及土仪。
梅城每日来往经过的船那么多,蒙家雇的这条就是普通的客船,又没有特殊标记,没有了李顺这个接头人,那些在梅城守株待兔的鲁王府的人,大概率是要被放鸽子了。
“元娘也够坏了,怎么能想出这么一个糟践人的主意来。”
浅草说归说,脸上却带着笑意,显然内心并不真的认为这主意“坏”。
紫荆不服气道:“就是要他们吃个哑巴亏!要不是我们及时发现他们的阴谋诡计,这会儿被糟践的就该是我们元娘了。这才哪儿到哪儿!”
绣儿也是跟着连连点头,非常认同紫荆的话。
婢女们的确被卢氏和永康侯府、鲁王府勾结做的这个局给恶心到了。我们元娘貌美如花的,又是官眷千金,本家蒙氏有名望,外祖白家有财势,怎么就沦落到给人做妾了,真是丧尽天良。
从兰溪到淳安,两百多里路,虽然黄土道不算难走,但这一带是山地丘陵地貌,马车实在是比不上坐船舒服,走得也没有坐船快。
好在马三常年跟着白荣信东奔西走,这一带的陆路水路,每年少说要走几十遍,哪里有村镇,哪里有集市,哪里有庙宇,哪里有树林,哪里的路不好走,都一清二楚。有他安排行程,一路上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走了两天,到淳安县城了。
淳安古城又称贺城,始建于东汉,古钱币状精工细琢的“商”字形门廊下成片的徽式大宅。这座城乃是新安江畔徽商商路枢纽,不仅繁华富庶,更有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在此地留下众多名篇佳作。
马车进城,蒙庆云撩开窗帘,望着外面青瓦白墙的典型徽派建筑,以及街道坊巷间热闹又浓郁的生活气息,不由感叹:这些安居乐业的人们,如何能知道,几百年后这座城将会沉入一片碧波汪洋之中。
“元娘,到了!”
马车停在一座五开间门面的大酒楼前面,马三开了车门,道:“这是咱家自家的生意,可以放心住下。”
蒙庆云便在婢女们的帮扶下,下了车,抬头看着酒楼的名字——醉仙居。
多熟悉的名字,她母亲白氏在雅溪县城的酒楼也叫醉仙居,敢情是白家的连锁大酒店。
醉仙居的老掌柜早先便已接到信,知道蒙庆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