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亲蚕礼。
阿芙是没有被敕封过的,但是毕竟也是裴家下一代的主母,因此尴尴尬尬地白衣赴宴了。
旁人都穿着带品阶的大衣服,大红大紫的,可她严格来说还是个平民,只能穿青色。
婉婉专门去裁缝铺定了一身极为名贵的蜀地丝绸,又独独定染了烟青色,确保这身衣服既不越品,又是遍京城独一份的名贵。
阿芙试了试,自己都觉得有些奢侈了,叔裕斜靠在胡床上,满眼的满意:“不错。这身衣服又不越矩又够尊贵,很好,婉婉的脑子够灵活。”
得了二爷的夸赞,婉婉激动地行了一礼。
阿芙撅嘴:“怎得我夸的时候,却也不见婉婉这般高兴。”
婉婉帮她把衣裳脱下,好生叠起:“看夫人说的,奴婢如何不高兴了?有赏,自然都是好的。”
婢子们把入睡的准备做好,鱼贯而出。
叔裕把她揽到怀里,事无巨细地叮嘱她:“明日亲蚕礼的进退你都背好了吧?”
“嗯。”
“皇后主礼,你不要出错,丢脸事小,被她训斥,你又难受。”
“嗯。”
“礼成之后,诸贵妇会去皇后宫里听训,我大姐姐品级不够,旁的裴家交好的人家多半是同皇后更亲近,一时找不着人护着你,你便自己小心谨慎些,皇后多半不会做得太过分。”
“嗯。”
“就算受了委屈,你也先忍忍,回家来,同为夫说。”
“嗯。”
听他这么絮絮叮嘱,阿芙心里突然有种他要出征似的心酸,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抱紧了他的脖子:“夫君,你日后打仗去,也得带着阿芙。”
叔裕笑道:“这说的什么话,打仗怎么好带着你?胳臂腿满天飞的,吓坏了你。”
阿芙撒娇:“便是胳臂腿满天飞,有夫君在,阿芙也安心些。”
她现下越发觉得,娘家靠不住,反而是夫君,纵然有时有龃龉,可总体来说,总是傻乎乎地为她着想着。
如今已能这般细细提点她,同刚成亲那段时间相比,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叔裕被她这一通奉承说得眉开眼笑:“快睡吧,我若今晚再不放过你,明日亲蚕礼上,你再腰酸腿痛的,大家可都看笑话喽!”
阿芙闻言,立刻闭眼装睡。
穿着那身华服,阿芙在一堆浑身闪耀的贵妇里也没落下风。
裴二爷宠妻的名声早已外传,那宣阳坊门口的摊贩谁没见过两人腻腻歪歪的样子。
女人往往只尊重被男人爱着的女人,这虽不好听,却是事实,就连皇后,因着阿芙的受宠,也收敛了些。
阿芙跟往常一样,进宫必去穆淑媛和穆良人那里。
她跟两位穆娘娘一提向纯和向烟就要嫁去李家一妻一妾,把两位娘娘几乎惊个趔趄:“你阿娘这是何苦呢?若是求个婚嫁幸福,便是用心找个布衣也是好的;若是求得权势,这种嫁法也算是门楣蒙尘了吧?”
阿芙一想起这事情头就大:“唉..我也不是没劝...唉...”
穆良人道:“你也别管了,这种家务事,已嫁之女,撇得越远越好,何况你同你大姐姐自小就不对付。”
阿芙点点头:“我也不敢管,我阿爹..”
她想起那天的闹剧,恨不能闭闭眼让那些都消失掉。
姐妹三个略说了几句近情,阿芙就准备告辞了。
日头还早,宫门还要一阵子才下钥。
阿芙突然想起元宵节在城楼上还曾碰到乔贵妃,这位贵妃对自己也算是多有照顾,既然眼下没事,不如去拜访一番。
她便对引路的内侍道:“我还想去拜见一下乔娘娘,还烦请公公为我指路。”
乔贵妃正坐在廊下逗猫。看见阿芙来了,显然有些出乎预料:“裴夫人来了?”
阿芙笑盈盈行了个礼:“阿芙来给娘娘请安呢!娘娘品阶足够,怎得不曾来亲蚕礼?”
乔贵妃微微一笑:“阿芙坐吧。”
她看看日头:“这天气竟有些热了,劳烦你穿着大衣裳来回地走了。”目光落到阿芙别致的礼服上:“欸,你这件衣裳倒是好看。”
阿芙提起下摆,笑道:“阿芙如今还是白身,穿不得礼服,又怕轻贱了这大场面,夫君便说,做件烟青色的衣服来穿。”
乔贵妃抿嘴笑:“叔裕对你是用心了的。你们俩一切都好吧?”
阿芙点头:“托娘娘的福,一切都好的。”
乔贵妃没再说话,一时就静了下来。
阿芙感觉她颇不对劲,又不敢贸然询问,就垂首坐在一侧。
良久,乔贵妃轻轻说:“今天..三月廿..是我爹爹生辰。”
阿芙抬头,注视着她。
乔贵妃弯腰抚摸着猫儿的脊梁。这猫儿通人性似的,也不动,把下巴搁在贵妃脚面上,舒服地眯着眼。
“我..也不知道他是哪年生人。听说我祖父家穷,穷人过得便糙些,他原有不少兄弟姐妹,也都没了。他能活下来,已是老天的恩典。”
“我就总觉得,那老天爷既然恩典了一回,那六年前,也不该就把他收了。象阵,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如何就..”
乔贵妃的声音带了哭音,她戛然而止,把哽咽咽下去,固执地低头,一遍遍摸着猫儿。
阿芙心中叹一声,挨近乔贵妃,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娘娘,恕臣妾斗胆。斯人已逝,现下娘娘能做的,也只有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叫乔将军在天有灵,为您担心啊。”
乔贵妃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