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思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是欢喜还是悲伤。
他突然明白自己对于叶世安的不安的根源,他不是不安于叶世安,而是清楚知道,自己对柳玉茹这份感情,其实并无根基。
他对柳玉茹忐忑不安,因而患得患失。
他想笑,又觉得勉强,柳玉茹低着头,她觉得有些难受,过了片刻后,她沙哑道:“但是九思,我是当真喜欢你的。”
会为这个人心动,因这个人欢喜,愿为他千里相赴,又生死相随。
可是他要得太多,她又真的给不了,她想给,可是心这事儿,却从不是她能决定。她这辈子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可是再喜欢这个人,她却也改不了自己。
她只在这人面前任性过,也只在这人身前感受过安稳。
这是她的独一无二,可他要的不仅仅是独一无二。
顾九思没说话,好久后,他突然道:“那你对叶世安,又是什么感情呢?”
“他曾经是我一个愿望。”柳玉茹坦诚回答,“小时候总希望人生能过得好一点,就会想该怎样过得好一点。我从叶韵口里认识他,与他偶尔说过几句话,我总幻想他是怎样一个人,幻想着他会给我怎样的生活。我曾经以为自己很喜欢他。”
柳玉茹无奈笑笑:“后来却才知道,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那当是怎样的?”
柳玉茹沉默,过了片刻后,她抬眼看他,平静道:“你这样的。”
顾九思没有说话,他听着这话便愣了。
柳玉茹低下头,她心里有些难受,也有些害怕,但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她勉强笑了笑,克制着情绪道:“我知道,你觉得我说这些话是戏弄你,一面又说应不了你的要求,一面又说喜欢你,我这份喜欢没什么诚意。你不知道,其实以前我就是忐忑的。”
“忐忑什么?”
“就是忐忑想,”柳玉茹顿了顿,她咽下了语气中的哽咽,让自己尽量平静,才道,“想自己是配不上你的。我贪图着你的感情,又给不了一份配得上你的感情,所以我总不愿深想这些,就想着咱们是夫妻,浑浑噩噩的过。可是你这人吧,”柳玉茹勉强笑起来,她有些支撑不住,红了眼,她吸了吸鼻子,扭过头去,沙哑道:“太讨厌了。”
一定要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一定要把事儿闹得明明白白。
让她得清楚认真知道,哦,他们这份感情不对等,哦,她配不上。配不上怎么办呢,她又舍不得,又怕他知道了,就这么舍弃她离开了。她垂着眼眸,心里害怕又难受。
她不忍骗他,又知这些话说出来,便是伤了感情。顾九思的感情炙热又坦诚,可是太过灿烂的东西往往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顾九思不说话,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其实她也压得久了,从扬州到这里,柳宣举家流亡,故友家破人亡,故土不复,旧人不故,再一路追杀流离,来到这人面前,本也是最后的港湾,谁又想,港湾也有风雨的一天呢。
她觉得疲惫和酸楚涌在了骨子里,可她又不能言说,这一切只是在沉默里无声积累,最后化作眼泪扑簌而下。那一刻她甚至都想好了,若是顾九思因此疏远她,她又当如何做。
顾九思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咬着牙关落着泪,他静默了许久,许久后,他突然吐出一口浊气,走上前去,将这人抱在了怀里,柳玉茹听得他的笑,沙哑道:“你笑些什么?”
“我想明白了,不通你吵了。”
“你想明白什么了?”柳玉茹红着眼看他。顾九思笑了笑,抱着她道,“你能为我哭,我便高兴了。”
“你便是诚心想让我不高兴是不是?”
“你愿为我哭,那便是心里有我。”顾九思头枕在她肩上,温和道,“喜欢这事儿,哪又绝对公平的?其实只要你喜欢我,别喜欢别人,那便足够了,我是男人,没你这么计较,也没你这么矫情,我多喜欢你一点,我不觉得怎样,我反而高兴得很。这样吃亏的便是我,不是我的心肝宝贝。”
说着,他抬眼瞧她,满眼认真:“你别觉得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只要你只喜欢我一个人,没喜欢上其他人,那我心里便放心了,咱们俩有一辈子时间,我要的感情,我自己会挣,若是挣不到,那也是我不够好,我不委屈。”
“这是你对我好,”柳玉茹沙哑开口,“我心里明白的。”
“你心里明白,那就记下,你就天天记,我郎君对我有多好,记啊记的,你就不记得你爹那些糟心事儿,也不记得其他人的糟心事儿,就只记得我好了。玉茹,你不是不够喜欢我,”顾九思叹了口气,“只是这人的感情,就像有钱没钱,不是每个人都富有的。我有一百文,我给你九十,你有五十文,你给我五十,这并非就代表说我给得比你多了。玉茹,你给我的够多了。”
他抱紧了她,低喃道:“我知足。”
“我不求多的,你只答应我两件事。”
“哪两件?”
“这辈子,你独独喜欢我一个。”
“还有,”顾九思放开她,注视着她的眼睛,朗笑开来,他的笑容明亮又温柔,似如拨云见日,让众生得见天光。
他说:“每天都多喜欢我一点。”
独独喜欢我一个,每天多喜欢我一点,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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