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草民斗胆将冻顶乌龙尽数奉至宫中。”沈约微微抬了下头,语气却是不改的轻快,“请陛下降罪。”
可他话落的片刻间,盛长慕的脸色就抑制不住地僵了。
现今中原大陆版图四分,其中尤以越国、邢国兵马最强壮,楚国次之,酆国最弱,周边还有弹丸小国不计其数。
前些年大楚先皇薨逝,前有越人虎视眈眈,后有朝中旧臣不安于已,可以说是内忧外攘之际,邢国站了大楚这边,出手相援。
当然的,条件是大楚每年需得供奉相应的物什、还有割分两座戍边城池给邢君。
贡品中就有冻顶乌龙,这种茶是冬茶中的极品,产量又极少,在楚宫中便远已供不应求,是以,如果江南每回采摘到的冬茶要按比供奉给邢人,那么宫中的冻顶乌龙便极少极少。
虽是举足轻重的茶叶,却代表着“侮辱”二字。
一时之间,朝中众臣激愤不已,梗着脖子不许盛长慕应答下来。
后来,在江南岌岌可危地被越人出兵攻破时,刚登基不久的盛长慕,被迫签下了这份丧权辱国的协约。
有邢国相帮,越国如愿退兵,损失惨重的却莫过于大楚。
供奉了宝贝还又割了地,邢人这番举动无异于“趁火打劫”,可他们又能怎么办?
先帝在时重文抑武,已然导致朝中文官居多,在外敌入侵打到家门口时,朝中竟无一能领兵之人,偌大的金銮殿上,只有将越、邢二国骂得唾沫星子横飞的言官。
口诛笔伐如果有用,大楚绝不会落败为丧权之国。
如今想起当年的突变,盛长慕仍旧心有余悸,那种颓败感又重涌心头,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盛长慕冷冷地朝沈约看去,“沈卿这是何意?”
明里暗里地旧事重提,是在说他身为大楚之君无用么?
沈约连忙状若惊惶地垂下头去,盛长慕在上首只能看见他束发的玉冠,只听他道:“陛下息怒,草民惶恐,无意提起越人蛮横行径……只是现今,草民以为,大楚无须再向邢人低头……”
“你说什么?”
盛长慕拧着的眉稍稍松开,眼里的不可思议居多。
向邢国朝贡,一直是他的一桩心事。自天下大分后,再没了商朝集权一统,也没了烽火狼烟令诸侯,更无需向哪国纳贡。
分散后的诸国安稳了数十年,打破这种平衡的就是楚国向邢国供奉贡品,若有若无地恢复了先前大一统时期的劣习。
于他、于所有的楚人来说,这是屈辱的历史。
可如今,按大楚的兵马实力来说,根本不敌邢国,也抹不去这段耻辱。
沈约又将话复述了一遍,态度是再恭谨不过,盛长慕松缓下神情,他道:“沈卿快些请起。”
沈约这般信誓旦旦,想来若非有极大的把握,他定不会至此。
这桩憾事,他暗下同沈临之说过数遍,不过他原是不指望有谁能想法子,可如今这沈约……
盛长慕心情是难言的复杂,他先前还妄下定论,言这沈约如何如何的不是。
沈约浅笑着落座,又看着这高台之上的帝王脸色轮番变,到最后眸间落成丝丝的羞愧,殿前候着的内侍也随即被他使眼色喝退。
刻着繁复枝纹的殿门被缓缓合上。
“陛下可知越国的凤栎公主?”
殿内寂静一片,沈约这才镇定自若地开口道。
越君姒谏名下拢共有八位皇子,都非越后所出,可几十年来,越宫新进妃嫔才人无数,却仍有越后一席之地。
这倒并非是这越后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赢得越君欢心,而是她诞下了姒谏唯一的嫡长女。
大越百姓无人不知,越公主凤栎独得越君恩宠,但凡能寻来的奇珍异宝捧到越宫中,越君挥挥手,都成为了博公主一笑的玩偶。
更有甚者,民间还流传出越君姒谏多年未立太子,为的就是要扶凤栎成女帝的蜚语……
总之,这越公主,在姒谏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盛长慕按捺神色,反问:“谁人不知越国公主?沈卿莫不是想让朕从凤栎身上着手……”
说着间,他唇边已然惹上讥讽。
当年越军压境,内忧外患的危机时刻,他怎么想不到在姒谏身边找软肋?可早在数年前,这凤栎就已销声匿迹,就算派了暗探前去寻查,也仍旧束手无策。
“沈卿若是要说越公主一事,那大可不必了!”
念起从前的挫败,盛长慕眉梢间便染上了不耐的神色。
沈约轻轻摇头,“前两年,草民游遍大江南北时,偶然寻得了凤栎公主的一些踪迹。”说着,他直直看向高台之上的人影,“公主早在数年前,已下嫁至邢国大将李宗鸣。”
“不可能!”盛长慕下意识就否决了他这话,“越、邢两国已积怨百年,怎么……”
慢慢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帝王的喉间干涩不已,宛若被人狠扼住,再发不了声。
越国、邢国实力最令人忌惮,若两国联手逐步将楚、酆二国吞灭,完全就是唾手可得之事,可中原在这么多年依旧被平宁笼罩,完全得归功于,这两国在多年前就结下深仇。
以至于天下分散后,越、邢二国之间连交通要塞都未梳理,这样互不理睬的状况已经延续数十年,所有人都在以为,这般局面仍旧会继续。
可几年前那次越国突然出兵,既不说缘由,就直直朝大楚动了手,姒谏难道不怕邢国来个“螳螂捕蝉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