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的阴寒让他每迈一步都有钻心之痛,而再被门外秋风一扫,幽白眸子猛的一缩,脸上已是苍白一片。
裴山见状,连忙给他披上了大氅,便连站在他身边,都似乎有寒霜扑面而来。裴山一阵心酸,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咬牙闭上了嘴巴。
司马白冲裴山笑了笑:“校场,点兵。”
他仍未将矩相规源的事情告诉裴山,不是信不过这个心腹好友,而是不想给其添上这份无可奈何的忧虑。
天道至宝面前,常人就是无可奈何的。
从矩相入眼的那刻起,这条命似乎就不是司马白能掌控的了,如果没有石永嘉相助,司马白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寿命可活,可让他去求石永嘉续命,轮回到下辈子都不可能!
既如此,便和姓石的以命换命吧。
不亏,血赚!
秋风萧瑟,沙场点兵。
厭旗猎猎,王营、乞活雷镇、烽阳铁旅、雄武镇、西军步旅、江夏民丁,连将带兵,一万六千人,肃杀无声,列于邾城校场。
此番晋赵国战,大晋形势从开战之初的危如累卵,打到,到如今已进入决战阶段。
一个半月的时间,这些将士从当初的十多万人拼到一万六千人,所铸功绩,便是以现在邾城的决死处境,救出了北岸百万难民之命,换来了序幕才刚刚拉开的武昌大战。
至于武昌的战事怎么去打,这一万六千人很少有人去想,他们的血已经快流干了,他们已经做到了他们所能做的极致。
一万六千人各有心思,但一万六千双眼睛,却都盯着高台上的那个人。何去何从,生死抉择,都系于那个人身上,他们的统帅。
除了风扫落叶的沙沙声,此刻将士们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重喘声,这个时候全军点兵,统帅必然是要宣告决断了。
但统帅的眼神似乎有些空洞,一言不发,只是茫然般凝视着追随他出生入死的袍泽。
终于,司马白紧了紧大氅,挪开步子,拄起狭长的御衡白,微颤着身子,拾级而下。
将士们忽然被揪了心一样,摧锋陷阵无坚不克的统帅,从何时起,竟已病态龙钟!
只有王营老兵知道,殿下的寒疾又犯了,这一仗仗打下来,到底煎熬了他多少心血!?
军列第一排的自然是三军督帅,老帅庾翼冲司马白拱了拱手,似是示询司马白要做什么,司马白回以一笑,从他身旁走过。
同样也未在桓宣、桓温的面前停留,而在周饴之的面前稍稍一顿,打量了这江东饴郎一眼,随即又朝前迈去。
下一个是裴山,司马白径直从他身前走过,停在了之后的贾玄硕面前。
司马白抬起胳膊,攥起拳头,伸到贾玄硕胸前,贾玄硕心有灵犀一般,同样抬臂握拳,与司马白的拳头轻轻碰了一记。
司马白眼神朝转向校场另一侧的空地,努了努头,贾玄硕会意,便转身大踏步而去,如苍松般立在了那侧空地上。
将士们猛然醒悟,选锋!
殿下是在挑人给大军断后!
有心人更是直接确信无疑了,以殿下性情,他既然亲自选人,那必然是要亲自殿后呀。
眼见贾玄硕走向校场空地,裴山只觉脑袋一通轰鸣,只有一个委屈不平的声音在怒吼,为何不要我陪你!?你留下殿后,那你要怎么撤退?你真的有两全之法么?!
但他却是强抑心痛,昂着头颅,扬起下巴,眼睛斜上而视,眼神空空洞洞,终究是站立不动,未发一言。
裴山知道,司马白心意已决,他能做的只有遵行殿下的心意。
司马白随即转到了第二排。
第二排的是中坚骨干。
胜七眼巴巴的盯着司马白,几乎要脱口大吼一声,选我,选我,我留下!
司马白笑了笑,如他所愿,抬起了拳头。
胜七将拳攥紧,便要击上去,可瞥见司马白那苍白的脸庞,心里一酸,只轻轻碰了碰,继贾玄硕后,第二个朝空地迈了过去。
他还算识趣,自觉的站到了贾玄硕身后。
刚立定,贾玄硕背向他,用他俩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了一句:“嗜酒好色之人,真不怕死?”
胜七却一声未吭,但不觉间挺直了脊梁。
死?
是酒不好喝,还是小娘皮没乐子?
活着不更好么?
但他此刻只觉这世上最畅快的事情,就是刚才碰了那一下拳头,他要做殿下手里的刀子。
七十年后,身为大晋扛鼎重臣的胜侯仍是日饮十斤酒,而在弥留之际,嘴里念叨的乃是一句话,人生最快意,武烈掌中刀!
胜七旁边站着的是二学子,军列里也没个站相,吊儿郎当的冲司马白咧嘴一笑,已是先一步举起了拳头,他自信满满,他若都进不得选锋,剩下的人那还挑个什么劲?
但司马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从他身前走过,二学子半抬着手臂,怔在当场,这是什么意思?俺哪里比胜七差了?!
但包括之后的于肚儿、裴金、荣剑、柳栓柱等等一众王营将尉,司马白的脚步都没有停下。
有裴山克制的先例在前,这些人哪怕心中极是不忿,到底也没有敢吭一声的。
倒是于肚儿微不可查的吁了一口气,大肚腩稍稍一动,却被二学子看见了,正好借机撒气,低声啐了一口:“一群孬种!”
然而骂的似乎不止于肚儿一个人。
于肚儿脸上唰的通红一片,大气不管再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