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成秋屏是去参观过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
在去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感到十分悲伤,毕竟人总归逃不脱物伤其类的感触。在那些同胞的尸骸之前,怎么会不掉泪呢?又或者在直面那么多尸骸的时候,会有些恐惧?
但是最终她带去的那一包纸巾一张也没有用到。
一整个纪念馆参观下来,心中只剩下一种名为愤懑的情绪。这样的情绪甚至于将任何的悲痛都冲刷得一干二净。
成秋屏的脾气不算好,性子又急又爆,而且固执己见。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是个愤青没错。
所以在纪念馆里的某些陈设着实无法让她轻描淡写,也没办法被感化,只能觉得反感不愉。
任何一个民族,在遭遇了这样灭绝人性的屠杀之后应该有的反应都该是报复吧?就像是犹太几十年如一日对纳粹下追杀令一样。但是在纪念馆里,或许为了大局,又或者是因为华夏还没有足够强的力量,不能把复仇的口号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整个纪念馆最后的基调是“和平”。堂中“让和平充满大地”的谏言,和平女神的塑像,还有所谓和平之钟。成秋屏并不认为追求和平是错误,但是当这些东西在那皑皑白骨之上呈现的时候,她只能体会到一种不痛不痒的软弱!而当这里的一切和那个侵略国家供奉战犯的神社对比的时候……她应该说什么好呢?
心里烧着一把火,却硬生生被压下了。这种窝火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而成秋屏在拍摄南京大屠杀这一段情节的时候,就让这种不舒服直接转化到了画面里面,让别人和她一起不舒服。
所以观众们并没有直接面对屠杀的画面,无论是那些剖腹取婴的场景,或者是互相攀比的屠杀。成秋屏以报纸上黑白分明的南京大屠杀的报道代替了这一切。真正直接表现南京大屠杀的,只是在屠杀之后对于整个南京城的拍摄。
这个镜头的布景耗费了成秋屏大量时间和金钱,但是究竟不能真正搭建出一座大城来作为场景,只能有选择地搭建了几个地区供以细节拍摄。
但是,一场大屠杀如果仅仅是在几个侧面拍摄,不采用广角方式拍摄整体的话,给人心里带来的效果就是两回事了。这个时代电脑都还没诞生,不能采用电脑技术来制作她想要的场面,就只能取巧了。
早期的电影拍摄就是靠着取巧的方式达到了很多人们本来以为绝对不可能的效果的。
比如说,想要拍摄这样的宏大场景。却没有办法搭建合适的场景的话,那就制作一个微缩的场景就好了。
后世技术宅一大堆那会儿,什么美院的学生经常被要求交这种微缩模型的作业。他们用牛奶盒子纸箱子弄出来的场景,愣是能够以假乱真,如果不是大小差距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对。而现阶段,成秋屏想要一座城市,实际上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甚至于稍微取巧一点。可以完全不用花钱请人,直接找个院校合作,把这东西分拆成为很多部分变成学生的作业——事实上后世不少的学校都干过这事儿,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管怎么说,成秋屏还是没有随意让人来做这个模型,她是很认真地雇佣了专业人员来制作这个模型。事后三百六十度地挑刺找死角,最终才做出了完美的微缩南京。或者应该说,是做出了微缩的大屠杀后的南京。
这就是现在的观众们看见的如同航拍一样的画面。
他们看见了一座死城。
灰扑扑的墙。青灰色的瓦,昏黄色的路,暗绿色的树。
令人第一眼就感到无比压抑的城市。
然而这一切并不是让人最压抑的。因为这座城市的主色调并不是灰黑,而是黑红。
红色能从哪儿来呢?不过是那本来流动于人们血管中的炽热液体,因为各种各样狰狞的伤口而流入外界。从鲜红色慢慢变成黑红,将一片土地彻底浸透。
屏幕一黑一亮之后。所有的观众就眼睁睁地看见了这样一个画面,被鲜血染成了黑红色的死城。
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呼吸一窒。
这是纯粹来自于色彩的震撼,红色,总让人有着这样那样的联想,而现在,这个色彩是将死亡直接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就是死亡。
诗人们总在诗歌中死去活来,有时候死亡被誉为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事物,或者死神也能够被欺骗戏弄。然而,真正的死亡就是这样。人们在太的面前还能有什么想法呢?死亡就是死亡,沉默而隽永,没有那么多文学作品里描绘的寂静甜美,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庄严肃穆。
如此沉重。
这个镜头一闪而逝,然后镜头面前出现了几只苍蝇。
这真不是个美好的意象,当几只苍蝇在你眼前飞来飞去的时候,一个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厌恶和烦躁。
但是或许是之前那个镜头的对比,观众们面对这样的画面,却只是沉默,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到厌恶或者烦躁。而紧接着,画面渐渐清晰起来,观众们才看见苍蝇之后原本模糊的背景。
那是一具尸体,一半浸泡在水中,水肿泛白,大半腐烂,爬着蛆虫,飞舞苍蝇的尸体。
又一次冲击,观众们不由自主地抓紧扶手,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作呕或者怎么做?
但屏幕上,有人代替他们做了选择。镜头晃动,快速地向下滑落,然后一只手捂了上来,伴随的是上下出现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