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秀很害怕,湖面这么宽,水又深,薛仁贵一直没有露面,不会淹死吧?
薛仁贵凭感觉在水下一直往前游,这几天他背着耿秀偷偷试了几次,确信不会搞错方向和位置。他在西海长大,自小熟识水性,是如假包换的“浪里白条”。凭借一根苇管,他曾经在水底呆过一天一夜,这么一个小湖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潜到天马饮水的地方,薛仁贵把立在水中的一根苇管拔出来。
这根苇管是几天前插下的,天马很机警,一点儿蛛丝马迹都可能惊动它们。他观察得很仔细,对于这根忽然多出来的苇管,天马除了最初有些惊疑不定,几天下来已经习以为常,而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薛仁贵静静地伏在水底,身上缠了一些水草,从水面望去,就是一大团随波摇曳的绿藻。
时间一点点过去,野马群来到湖边,像往常一样饮水。
看到红色野马跳进湖水,慢慢向里走,耿秀躲在对岸的苇丛里,脸色彤红,小心脏如同擂鼓,咚咚直响,连气都喘不过来。
几乎分毫不差,红色野马站在了经常饮水的地方,那根苇管就在它身子右侧不足两尺处,它仰首长嘶一声,又把头低下来,伸进水里,对那根苇管视而不见。
哧喇,一道白亮亮的水柱冲天而起,群马皆惊。
一个矫健的身影破开水花,稳稳落在野马背上。双腿像铁铸一般夹紧马腹,搂紧马颈,熟练地将蒲苇绳套上去,打了一个结。
红色野马暴怒,脖颈高高仰起,冲上湖岸,长嘶一声,似惊雷乍落,前蹄腾空,人立而起。
薛仁贵勒紧马颈,双腿再次夹紧马腹,整个人死死贴在马背上。
野马没有甩下薛仁贵,更为暴怒,再次长嘶,前蹄尚未落下,马臀向上猛掀,后蹄腾空而起,原地飞起两团沙雾,声势骇人。
群马惊恐万状,四下散开,又不约而同向山谷里逃去。
野马一立一踢都没能奈何郑吉,马首高高仰起,声似龙吟,撒开四蹄,如一道紫色闪电射向大漠深处。
“薛仁贵——”耿秀看到野马发狂,吓得魂不附体,高声呼唤薛仁贵。
薛仁贵没有听见,野马的速度极快,全力奔驰起来犹如腾云驾雾一般。耳边风声呼呼,眼前除了一望无际的苍黄,什么都看不清。
太阳渐渐升高,沙漠的温度急剧上升,刺眼的白沙迎面扑来,令人头晕目眩。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野马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风驰电掣,沙尘飞扬,大漠深处腾起一道黄色的土龙。
薛仁贵伏在马背上,一手抓苇绳,一手揪马鬃,双腿夹紧马腹,任天马百般折腾万般颠闪,都休想把他甩下来。
太阳升到头顶上方,又慢慢偏西,人和马都累得通身大汗,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薛仁贵慢慢收紧蒲苇绳,绳子几乎勒进马颈里。
天马愈发狂躁,从一座沙山上冲下来时,前蹄忽陷,凌空摔出去,把沙丘砸出一个大坑。
薛仁贵被巨大的冲击力扔出去,摔得头昏脑胀。看到天马就在身边不远处,他吐掉嘴里的沙子,爬起来猛窜过去,把天马死死压在地上。
右臂夹住马颈,收紧。左肘抵住马喉,狠压。
野马双瞳血红,嘶声咆哮,两个鼻孔涨大,吹得沙尘弥漫,却是出气多,进气少,不大工夫,狂踢的铁蹄慢慢瘫软下来。
薛仁贵放开压迫,让它站起来。
野马抖抖数尺长的鬃毛,马头向天长嘶如龙,声音由高转低,狂暴和不甘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驯与臣服。
薛仁贵走过去,野马舔舔他的手,低下高傲的头颅。
薛仁贵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口干舌燥,脚步虚浮,与野马缠斗一天,最后以他的胜利告终。虽然差点儿丧命,双手也被马鬃和绳子勒得血肉模糊,但能驯服一匹天马,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望望西斜的太阳,在茫茫大漠中跑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如今身在何处。薛仁贵并不担心,常言道老马识途,天马虽不是老马,相信认路的本事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薛仁贵拿出水袋,喂天马喝水。水不多,他可以忍住不喝,马跑了这么久,又出这么多汗,不可以不饮。
趁歇息的工夫,薛仁贵仔细打量这匹野马,见它高大威猛,颀项如龙,鬃鬣披拂,长尾垂地,浑身上下犹如火炭,没有一根杂毛。双瞳金色,明亮有神,宛似清可鉴人的湖水,每一块肌肉都透出爆炸般的力量。
薛仁贵担心耿秀,不敢再磨蹭,骑上野马,示意它返回湖沼之地。
野马仰首长嘶,马鸣声在空旷的大漠中回荡,久久不歇。
耿秀一直望着对岸,眼睛都看痛了,依然没有在发现薛仁贵和野马的影子。日头渐渐偏西,她又累又饿,幸亏耿秀早就给她准备了一只烤好的沙兔。她吃了半只兔子,喝些水,躺在树下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被马嘶声惊醒,以为薛仁贵回来了,高兴地跳起来,冲出胡杨树林,却看到几个身穿龟兹武士服的人骑马朝这里走来。
耿秀不想被人发现她的行踪,也不知来人是好是坏,转身就往林子里跑。
那几个人眼尖,早看见耿秀策马追了上来。
看清耿秀的容貌,几个家伙瞪大眼睛,神情狂乱。这一刻,神话般的胡杨林黯然失色,天上的太阳也悄然躲进云层里。
耿秀的美不属于凡世红尘,像昆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