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遥被鲜血浸染开的面容之上,蓦然现出一抹冶艳的笑容,不同于他一直外露的纯澈温煦,那是他毫不加掩饰的妖异,慕容弃脸上的表情冷凝地近乎空白:“你笑什么?”
也许是知道现在不论什么方式,他都沒有办法将君天遥从死神手中挽救,也许是对君天遥这种不合时宜的笑容真的好奇,他低垂着头,仿若平常人交谈一般,低声询问。
因着男人低垂着首,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唯一能够外露出真实情绪的眸子,君天遥有些遗憾,即使他看不太清楚,即使他已经无法再将男人眼底的灼热珍藏,他仍然遗憾,眼底的寂寥仿若烟花般一闪而逝,唇边噙着的笑容更加魅惑动人:“因为,你在乎,我!”
一字一顿,他用尽着自己所有的生机:“你,在,乎,我!”
君天遥重复着这句话,无力的嗓音,莫名地多了些许生机,他的指尖,费力地抬起,还是够不到,抻直,差了一点点地距离,只是,那指着的方向,不加遮掩的,分明是慕容弃被泪水沁凉的脸颊。
那是胜利者的宣告,君天遥一遍遍的,不断地提醒着慕容弃,他以为已经解脱的人,他以为可以摆脱的情感,其实已经深入了骨髓,其实,他永远也摆脱不了,谁生谁死,又有什么区别?
有些人死了,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死亡便如同新生,有些人活着,却失去了享受生命的心,生命于他,比死亡还要沉重。
慕容弃的肩膀怕冷一般,微微瑟缩了一下,他几乎现在便能够看到自己以后的样子,以后的生命,他会永远记住此时笑的如此魅惑的男子,他会用自己剩余生命的每一时每一刻,去怀念他们曾经相处的那些好的坏的每一分的记忆,他沒有未來,只会拥有过去。
这样的未來,这样的生命,让慕容弃不寒而粟,他意识到了君天遥的心思,男子本來便沒有遮掩,只是避无可避,因为,就像是君天遥所自信的那一句话,他在乎他,他该死的在乎他!
“对,你说的对,我在乎你,我该死的在乎你!”
这句情话自唇间呜咽,自喉间哽咽,慕容弃的声音带着细细的破碎,那是他从來沒有在君天遥面前无所顾忌展示的脆弱。
君天遥的唇咧开,露出被鲜血浸染的编贝细齿,像是妖魅露出嗜血的面目。
猛地抬起头,与他的声音相对应的,却是神态的激烈,慕容弃眼中冒着血色的光芒,像是要择人欲嗜的野兽,浑身冒出让人凛然不敢靠近的气场,他咬着牙切着齿,似乎要从无力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在不断减弱着生机的男子身上啃下一块块血肉一般:“君天遥,你为什么不自己一个人去死!”
“你为什么要在我的面前生命垂危,为什么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一点点失去生命,偏偏无可奈何!为什么不愿意给我留下一点的余地,为什么,要将语嫣的下落隐瞒……”
慕容弃方方高亢起來的声音,随着一句句的质问,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他的激烈,因着君天遥的无言,显得那么的可笑。
慕容弃的手,轻轻地落到君天遥腹部的伤口上,手指被污浊沾满,“为什么”之后,他一句话也再说不出來了。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质问这么多又能够拯救谁呢?他到现在为止,究竟还要求些什么呢?
为什么?君天遥的思绪有些晃悠也许是因为,他坚持着认定一件事情,他今天若是死在慕容弃的面前,男人,便永远无法再摆脱他了,原來,真的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愿意让那个人先过奈何桥的,是不舍得亲自看着他死去的,原來,慕容弃将他囚禁,用慢性的药物一点点侵蚀他的生机,而为自己准备的是入口夺命的孔雀胆,是表面冰冷不在乎的男人的另一种温柔与坚持。
“君天遥,你有沒有一点真正在乎我?”
慕容弃忽然开口,那放在君天遥腹部的手,轻轻地执起君天遥的手指,冰凉,死寂,都在指与掌相接间焕发。
“咳咳!我,我还是,喜欢……你……喊我,君……君……”
瞳孔有些涣散的男子已经彻底看不清慕容弃的样子了,连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凄然,但是,他的语气反常的欢快且充满生机,带着勃勃的朝气,与现在像是一块破布般瘫软在地上的,自己破败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仿佛在这一瞬间感受不到丝毫的痛苦,自然而然地将精神与**彻底地分割开來。
“君君?”
慕容弃喃喃了一声,蹲着的身体,无力地瘫在了地上:“你希望我喊你君君?”
“呵呵……”
慕容弃低低笑了两声:“我也希望你只是君君……君君不会这么逼我,君君不会有这么狠的心肠,君君能够给我想要的所有的安全与信任,君君的世界,只有阿弃哥哥……”
他年轻而凛冽的眉宇,早已经因为太多的忧愁,染上了无力与苍白,他鸦羽般乌黑亮丽的发丝,因为太多的奔波,染上了沧桑,他凉薄的带着高傲的唇角,早已经因为太多的妥协,染上了郁郁的纹路。
君天遥唇张了张,喉咙中被血沫堵住,他不敢张口,也无法张口,涣散的眸子中射出急切的光芒,想要说些什么,偏偏一句话都出不了口。
慕容弃的腰肢,不堪重负地弯曲,他的一只手,按在君天遥颈侧,感受着男子越來越薄弱的经脉搏动,他的生命,正如同这脉动一般,在一点一点地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