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桐现已春意盎然,花开满园,梅峰却是常年雪落满山,灼灼红梅伫立其上,梅峰之上是千亿星空,星河扭转,星芒洒落,银辉流泻。
相比于兰峰、竹峰、菊峰,这梅峰的峰字当之无愧,远远望去满山红梅映白雪,学生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声,冰寒的冷气笼罩着她们,稍稍运行体内灵气以抵挡寒气侵袭。
秦正领着她们走向梅峰,他的目光一直直视前方,脚步略微放缓一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直到视线内出现一名绢衣素冠的男子,他才停下来。
众学生紧随其后,无一人出声,一双双或好奇,或审视,或打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从梅峰上下来的男子,他没有穿着军事学院的衣裳,这一点就足以引起这群学生的注意。
他渐渐走近了,明明是青年模样,沈卜芥却总觉得他步履间已有风霜,有种独属于暮年之人的蹒跚感,行走时姿势较之常人有些不对,她皱了皱眉,他是个跛子。
男子对他们的到来没有显出半分诧异之色,仿佛早有预料,对着秦正稽首一礼,气息平稳,秦正郑重还礼,轻唤一声,“东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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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临点点头,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眼神波澜不惊,声音清越,却不张扬,“且带着他们进去罢,我便不多送了。”
东临此次下山来,似乎只是为了和秦正打一声招呼,他的眼里装满故事,脸上不见风霜。
眼见着东临的身影隐没于漫山遍野的梅林之中,有学生忍不住心中好奇,开口问道:“秦师,刚才那位先生是何人?”
秦正的目光追随了东临很久,听到学生的问话,他低低地叹了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守墓人。”
众人抬眼,秦正轻声叹息,转身看向他的学生们,“你们来军事学院这么久,还没去过梅峰吧。”
学生们齐齐点头,“是还没去过,不过师兄师姐们叮嘱过我们没事不要来这边,到这边来也不许嬉笑胡闹。”
秦正望向他们,“知道为什么吗?!”
学生们齐齐摇头,场面居然带着几分滑稽,一个个睁着大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他。
秦正目光悠远,沉默半晌,才道:“因为梅峰是墓园。”
他说完这句便不再往下说了,领着众人从小道穿过,一排排脚印在雪中留下痕迹,复又被大雪掩埋,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一路上,众人都很有默契的保持沉默,墓园,代表死亡,而死亡,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个不那么令人感到愉悦的话题。
等到真正走进梅峰,沈卜芥不禁被眼前场景所震撼,梅峰之所以被称为梅峰,原因在于从山脚到山峰全都种满红梅,先前望来,只觉得漫山遍野红梅映白雪的画面十分唯美、浪漫、壮丽,直到现在,看清每一株梅花树前都是一座墓碑。
林中乱红飞舞,满地的红色梅花花瓣,有种无从收拾的荒芜,又有一种淡然遗世的安静。
秦正声音略带几分艰涩,闭了闭眼,“这些都是为国战死的英灵,这次带你们来,是为了拜祭她们。”
沈卜芥神识外放,看到了墓碑上的字,那是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犹如一双双生者的眼睛,冰冷又温柔的无声注视着他们,并不是一个墓碑一个名字,常常是一个墓碑上篆刻着十几个乃至几十个名字。
秦正看懂了她们的疑惑,解释道:“这里只有墓碑,没有遗体,以生前队伍形式篆刻下名字。”
战场上,尸骨无存是常事,军事学院更不可能把所有战士的遗体安放于此。
名字,也许是它们最后的慈悲了。
坟前洒酒,坟后种花,沉默着祭奠英灵,他们的名字一个又一个烙印在她们的脑海里,沉眠于此的每个烈士都曾有自己的家,他们又是谁的儿子、丈夫、父亲,她们又是谁的女儿、妻子、母亲……
但国难当头,她们还是选择了放下一切,不问归期,去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用鲜血和生命将世间的黑暗与残忍挡在了她们看不见的地方,独自承受着这些。
磨难中,她们从不缺席。
浮桐有幸,他们不曾负国。
望着这漫山遍野的墓碑,学生们只觉得心里发堵,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来,不少学生眼眶发红,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此情此景,只觉得想哭。
慕清明眼眸低垂,两手交握,无意识的摩挲着十根手指,沈卜芥沉默着盯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块墓碑。
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人声,沈卜芥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不少学生来回张望,想要找到发声的源头。
秦正阻止她们道:“别看了,是有人在祭奠。”
沈卜芥沉下心来,倒是觉得声音很是耳熟,寻着声音来源探出神识,待看清墓碑前的人时,她呼吸一滞,心脏都漏了一拍,是周天澈、路白、齐斐和孟寺。
她来军事学院已经一年多了,期间和几人碰见过一次,但只是简单的聊了几句,他们便马不停蹄的离开了。
当初战场上的六年,大道院和军队这边离得又不远,沈卜芥还抱着要来军事学院的心思,自然对此事颇为上心,两边来往的很勤,几人结下了深厚的友情,虽然之后又是十几年不曾见面,但当初的美好还历历在目。
眼见着她来军事学院,周天澈几个都很高兴,当时她们遇到时,是在离执法堂的不远处,只看到了周天澈、齐斐和路白,沈卜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