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二十七年三月三日,天还没亮,刘明德坐在太极殿皇位上接受众臣朝拜时,心里头荡漾着一种异样的心情。
是自得意满,还是踌躇满志?
都有,但刘明德心中还是觉得有些空荡荡的,因为太子与六哥的图穷匕见,激战建康宫,牵扯进去太多王公大臣,大殿内一下显得空了不少。
最近半个月,抄家灭族,他刘明德杀了不少人。
刘明德也不想杀这么多人,但是杀了一个之后,接下来的,刘明德也就习惯了。
一个皇帝崛起,一批人头落地,历史就是这般书写的。
那几天,建康城的空气里都飘荡着血腥味。
接下来就是大清洗,罢免的罢免,赶出京城的京城,动静很大。
但是,刘明德扫了一眼下头的文臣武将,心里就有些颓然,无论是怎样的清洗,这殿下站的都是这些世家的代表。
刘明德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恐怕这些人心中想的是,无论在皇帝宝座上坐的是谁,都不能损害他们在京都的地位与利益。
土断已经全面停下来,所有的郡县都在望风。
这是父皇刘义隆努力实行的国策,其目的就是消除北方迁来的世家特权。
已经进行一半了,现在停下来,显然是半途而废。
但是,刘明德没有办法,他位置不稳,需要世家的支持,没有这些世家的支持,他就独木难支。
刘明德曾经视世家为国之蠹虫,但是他坐到这个位置之后,他才发觉一切只能徐徐图之。
稳定,唯有稳定才是现下最重要的。
“众位爱卿,平身!”刘明德朗声道。
他的声音响彻太极殿,比父皇刘义隆更洪亮,更有一种让人心折的力量。
刘明德心道,也许,他与其他国君的优势就在于他曾经是个修士,这会让他有了接近百岁的寿命。因此,他有足够的耐心。
他想到了师门,临下山时掌教崔机特意召见。
“刘明德,属于你的机会到了。”
“你的机会,就是圣剑堂的机会!”
……
有了师门的支持,刘明德额外多了一分底气。
天色见亮的时候,建康城渐渐喧闹起来。
建康宫周围是肃穆的,喧闹声是从南面的官衙里先开始的。
由此辐射开去,建康城内的东西两市也在天亮之后拉开序幕:车马喧闹,人来人往。
一切都似乎恢复到平日里的节奏。
秦淮河两岸还是相对安静的。
这里最喧闹的时候是晚上。
天亮,甚至日头起来都是静静的,即便是商铺开张了,街道上来往白丁了,也都下意识压低嗓子说话,似乎是怕惊醒秦淮河边柔媚的姑娘。
前些时日的杀气,正在被晨雾裹挟,在秦淮河上徐徐吹着,彻底消散是早晚的事。
连夜的宵禁,街道多来往巡逻脸色肃穆的兵丁,现在也都不见了。
老百姓从一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就习惯了。
至于一家几百口人齐齐跪在集市口等待砍头的场面,后世人看了自然觉得极恐怖,但建康城的老百姓们当一场娱乐大戏来看。
一般都是午时进行,这时候砍头,有冤无冤都没办法找仇主去,因为正午的阳光照射下,人即刻就魂飞魄散。像东海孝妇那种砍头时忽然六月飞雪,血飘旗杆的事,毕竟是少数。
地点也多是在朱雀门这繁华地带,看的人越多,对人的威慑也就越大。
齐刷刷跪倒一片,男女老少,哭得哇啦哇啦的,有的已经昏死过去,被刽子手拖曳着走。
这些人多半是高宅大院出来了,即便是个管家模样的人,平时出来跟人说话都是抬着头,带着鼻音的。
老百姓看热闹,就是看平时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现在像死狗一样。
乐趣就在这里。
做官也有风险,这是老百姓总结出来的朴素观点,顺便安慰一下自己,还是做小老百姓爽快。
清晨的一家妓馆,大门打开,恩客们开始络绎不绝地出来,拱手告别,衣冠整洁,有的会很抒情地朗诵一首现作的诗以慰别情,后世的艳诗大多从次发端。
姑娘们大多在二楼观看,像后世的挥手帕,说“大爷下次再来”这些低端的行为都不会表现,只是一双眸子,脉脉含情盯着欢好一夜恩客的背影。
秦淮河边上妓馆的清晨,情况基本上如此。
不同的是,随着妓馆高低档次不同,出来的人穿着打扮也依次不同。
秀才干宝宝出来时双脚是飘着的,脸颊上还有未擦去的唇印,孺衫也是刚刚系好,宽大的袍子走动时甩开,跟其他人风格不一样,有狷狂孟浪高士的风范。
干宝宝抬头看了看天,天气不错,想着等会儿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到午时醒来吃饭,然后开始写他的《搜神记补》。
建康城著名的演情书坊等着他的书稿了,那个老板隔三差五跑过来,催稿跟催命一般。
晚饭后他要到七宝楼去说书,一个月十两银子。时间也就半个时辰,去之前,干宝宝需要润色一番。如果说刚来建康城时干宝宝还有些慌,现在这些情况没有了,说书时可谓挥洒自如。
这大抵就是干宝宝一天的安排,不过,更多时候,干宝宝还会带着纸与毛笔满街跑,哪里有新奇的故事就赶紧记下来。
对于过去的干宝宝而言,很长时间他在烦恼如何读书卖给帝王家。干宝宝曾经一门心思就琢磨这个,结果搞得家贫如洗,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