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到得延寿堂的时候,本要传见她的蓝老太太却没醒着,正盖着厚被沉沉昏睡。实在是如瑾磨蹭得太久,老太太精神又不济,根本撑不住那么多时候等人。蓝泽歪靠在外间临窗的圆角镶螺钿罗汉床上,也因等候而烦躁昏沉。
一见如瑾终于姗姗而来,蓝泽立时皱了眉,“祖母和父亲双双传你,竟还要三催四请才能得见,你越发不知道规矩了。”
如瑾朝里面低垂的帘栊瞟了一眼,径自走去椅边坐了,身后碧桃忙忙地给她垫靠背软枕,又给手炉添炭。忙了一会如瑾方才安顿好,见那边蓝泽脸色越来越沉,这才笑道,“您说话声音太大了,吵醒了祖母可不好。”
蓝泽闻言果然忍着没再高声,板着脸咳了两声,盘坐在罗汉床上,端正了身子摆出威严架势,“且不与你计较这个,只是昨日回来既然遇见了刘家侄女,你怎地不将她带回家来,忒不知礼数。而且你刘家姐姐跟你说了什么,怎地昨夜不知道禀告我?”
当时刘雯距离如瑾很近,说话声音又低,跟前的碧桃吴竹春都不一定能听见两人言语,何况是跟车的那四个婆子,是以蓝泽只知道刘家秀前来拦车说话,却并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抓心挠肝的想要了解,偏生如瑾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让他着急。
如瑾自然知道父亲的焦急,因为碍着蓝老太太的面子,上京之后蓝泽并没有去刘家拜访走动,然而对于这样一门长居京城的亲戚,蓝泽私下里定是有结交之意的,如今听了表侄女和自家女儿亲近,怎能不窥探究竟,以图寻机。
但如瑾并不理会他的想法,延寿堂的丫鬟上了茶,如瑾还和那丫鬟含笑言语几句,拿起茶抿了一口,方才笑着看向蓝泽:“您真想知道刘姐姐说了什么?”
“别磨蹭了,快些说,你这丫头总是不知轻重缓急。”
“父亲还是冷静些吧,刘姐姐说的话您也未必愿意听。”如瑾不顾蓝泽铁青的脸色,慢悠悠道,“没想到奉旨闭门好些天了,您急于攀附的心思仍旧这么热络。”
“你……你这不孝之女!”蓝泽一激动脸色便涨得通红,顺手就要扔出矮几上的茶盏,猛然想起母亲在里头沉睡,这才住了手,瞪眼怒视女儿。
如瑾抱着手炉捂热肚腹,身上难受也没那么多精力兜圈子,见着父亲已经被磨尽了耐性,勾动了怒火,知道时候差不多了,便挥手遣退了屋中不相干的丫鬟,将刘雯的话说出来,“刘姐姐是替家里长辈跟您传话,告诫您威远伯府居心叵测,让您小心结交,京中各家您都不熟悉,刘家人提醒您要睁眼看清了,免得被人趁机利用。”
“什么?”蓝泽果然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刘家侄女跟你初次见面怎会说这种事,而且刘家人也不可能……这是你自己编出来的?”
如瑾懒得跟他解释,不过是借刘雯将威远伯提出来让他警惕罢了,为着增加可信度,还违背了刘雯的意思拉扯上刘家长辈。之所以耗光蓝泽的耐性才提起此事,也是如瑾早知他唯有情绪激动时才会认真琢磨事情。
她能做到的就是这些,至于信不信听不听那只看蓝泽造化了,希望经了闭门思过一事,这位热衷门楣光耀的父亲能多少清醒一点。
说话间里间微有响动,门扇启开,新晋升的一等丫鬟金鹦出来禀报说老太太醒了,蓝泽连忙下地,带着女儿进去看望老太太。
虽是白日小憩,但老太太如今睡相十分不好,一沾枕头就要流口水,因此每次睡醒都要重新净面漱口一番。两个大丫鬟金鹦银鹦带着两个小丫鬟服侍着,如瑾静静坐在一边观瞧,发现跪下端脸盆的竟是金鹦,站着拿巾帕的反而是二等丫鬟铃铛。这顺序完全颠倒了,以前吉祥如意在的时候,可从没被人这样僭越过。
金鹦银鹦以前是吉祥亲自带管的二等丫鬟,吉祥带人规矩严,管得两人服服帖帖,已经养成了沉默顺从的性子,因此近日升了大丫鬟之后也没改了以前的脾气,服侍主子倒是极其悉心妥贴,但在下面丫鬟跟前就没什么威严体面。
吉祥如意走后,金银二人按着资历升补上去,她们的空缺就由下头丫鬟填补。三等丫鬟人多,一群人暗暗争了许久,最后确定的两个人中一个是某位管事嬷嬷的侄女,另一个便是铃铛,都是老太太亲口定下的。
铃铛本不是家生子,府里也没有亲眷干娘扶持,能争上二等的位置自然不合情理,如瑾曾经留意过,知道她跟走了的如意有牵扯,老太太送了如意去跟蓝如璇,自然是将如意当做心腹了,铃铛受提拔的事情说不定有如意的意思在里头。
如意和铃铛怎样,如瑾并不管,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和盘算,她不能要求每个人都顺着她的心思行事,只要铃铛好好服侍老太太的就够了,至于吴竹春说过的铃铛背地里说她坏话的事,如瑾甚至都懒得搭理,因为此时的祖母已经没有了左右人生死的精力和能力。
然而铃铛此时对于一等丫鬟的蔑视和公然僭越,让如瑾心中不悦。钻营的奴才没什么,但一心钻营又张扬愚蠢的奴才就不能留了,这样的人最容易坏事。
此时老太太净面已毕,铃铛捧了柔软的巾帕递上去,轻声笑道:“老太太且试试这帕子,之前浸过香露了,擦脸的时候闻了那香气,可提神着呢。”
丫鬟在主子跟前开口,一是回禀,二是在主子们说笑时跟着凑趣,如今屋里静悄悄的只闻水声,蓝泽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