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舅祖母虽然有临危不乱的镇定,但毕竟年纪太大了,经了这一场血腥身子熬不住,此刻已经倒在婆子怀中只顾喘气,并不能痛快说话。大太太李氏忙着聚拢清点仆婢,二太太周氏和三太太何氏守在她身边,几人脸上都没有血色,勉励撑着。
刘雯领着妹妹们,刘霄照看着弟弟们,两个姑娘还算镇定,见如瑾过来,三人对视,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三人握着手简单说了两句话,如瑾见她们只是受惊并无别的伤处,心里记挂着凌慎之等人,遂告辞要往出走。
恰在此时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女子啼哭,在满地尸首的情形下显得尤为骇人。
“母亲啊——啊——你醒醒啊——你们怎么不救她,你们好狠心!”
如瑾转头循声望去,隔着重叠人影,好容易看见门口附近有个紫衣少女跪在地上嚎哭,正是来刘家做客的潘芩。她面前躺着一个妇人,如瑾看不清妇人的脸,但凭着少女的哭声,也知道那定是潘夫人了。
刘霄冷哼一声:“还要我们救她?莫说根本来不及救,就算来得及,也不为她浪费力气!现在倒想起让刘家人救她了,方才是谁嚷着与刘家毫无半点关系来着?”
如瑾想起不久前听到的潘氏母女的对话,料想大约是潘夫人趁乱朝外跑,大喊自己无辜之类求着官兵饶恕来着。当时混乱刘家人来不及管她,此时事情平息,想起她方才叫嚷的话,谁能不怨怪呢。
刘雯止住堂妹的抱怨,看着啼哭不止的潘芩道:“潘夫人已经丢了性命,我们就不要说这些话了,由她去吧。”
刘霄闻言收了怒色,叹口气说道:“真是咎由自取,方才她要不冲出去叫嚷,跟着我们好好待在屋子里,哪会送了性命。”
“一念之差,若是心存良善,方才她就不会选错路。”刘雯的感慨让如瑾深以为然,选什么样的路,得什么样的结果,两世为人的她体会最深。
如瑾告别刘氏姐妹,出了石屋寻找凌慎之。出门却看见崔吉穿了日常衣服正在一边忙碌,旁边跟着一个背药箱的人,那人包扎清理伤口的动作十分敏捷,甚至比凌慎之还要迅速,显然是熟谙此道。凌慎之和蓝家几个受伤的护院都伏在地上,已经包扎完毕。虽然是冬夜,但地面被火烤了半宿,并不寒凉,伤员暂且躺一下无妨。
见如瑾出来,崔吉停了手里的事上前低声道:“他们休养即可。”
这是叫她不必担心,如瑾点点头,上前仔细查看了凌慎之几人的伤势,见几人虽然依然昏迷,但呼吸还算平稳,暂且稍微放心。崔吉带人又去帮刘府处理伤者,没多久刘衡海包着纱布朝如瑾走来,叹道:“今夜亏得侯府这些护卫,不然也许没到石屋,我们已经撑不下去了。”
“伯父府上的家钉院也勇猛得很,蓝家的人毕竟数量少,出不了多少力。”如瑾道。
刘衡海顿了一顿,略有犹豫,最终还是问道:“适才我看见你家有人用弓弩……似乎并没有特旨准许襄国侯府私用枪弓,这个?”
如瑾会意,忙道:“伯父不必担心,以后我让他们注意就是,方才情势紧急,一时也顾不得。”
刘衡海点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私造私用枪弩等同谋反,告诉你父亲注意些吧。一旦在人前露出半星,恐怕就要大祸临头。”
“多谢伯父。”如瑾诚恳道谢,想起突来又突走的长平王一行,遂挑起话头问道,“方才幸亏了那些黑衣人,不过如今左彪营折了这么多人在此,伯父可想好善后的应对了?”
刘衡海在黑衣人扔了乱民尸体在跟前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对方所想,这事他本不必和如瑾解释,然而方才混乱间,他隐约看到远处如瑾似乎和几个黑衣人在一起,心中存了想法,见如瑾问,便道:“是左彪营到刘府来平乱,不顾自身安危奋力杀敌,因此损了一个小队?”
他的语气并不十分确定,等着如瑾表态。如瑾暗自感叹这位伯父的机警,比生父蓝泽不知强了多少,点头道:“伯父所虑极是。容侄女说一句不中听的,即便是没有救兵前来,即便今夜刘蓝两府要遭大难,郑运和庆贵妃太子妃等人的事情,恐怕伯父也不便轻易说出。您和郑运的恩怨事小,涉及太子、京营和乱民的事情,实是大事。”
刘衡海慢慢锁起眉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掉,最终用力点头:“难为你能想到这点,连我一时也未能想明白,侄女,多谢你提醒。”
他这一声谢十分诚恳,完全忽略了两人的辈分关系,只因如瑾所说之事着实有理。左彪营趁乱杀朝臣是真,但刘府即便逃出人去,将此事说给旁人听,甚至上本告状,恐怕也没有什么凭据能佐证此事。行凶的官兵是不会认罪的,光凭刘府一家之言,要想让上头主持公道难比登天。而至于说到郑运和庆贵妃等人挟私报复的事情,更是没有凭据了,即便能让左彪营这一队官兵伏法,他们顶多也是替罪的,又如何能追查到庆贵妃头上?到头来不但不能报仇,反而会惹下更大的麻烦。更何况此时牵扯了京都之乱,又涉及太子一系,到时会起什么样的枝节实难预料,弄不好刘家就要卷入储君之争。
如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