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暖自号暖暖居士,陆远本以为她是作道姑打扮,一身坤道道袍,手持拂尘,与世无争的模样,但而今看来却不是这般。大唐的襦裙袖口很宽,几乎拖到膝盖以下,苏暖暖擦拭酒嗉子,斟酒的时候,左手倒酒,右手拂住袖摆。不顾面前的吵嚷,静若处子,面带微笑,自如的倒酒。额头四寸青丝,梳成寸宽,留于面额之前,垂到颌下,其余乌发,梳成发鬟,盘于脑后。大唐女子喜爱涂腮红,点花钿,苏暖暖一概不饰,光洁的脸上仅仅涂抹了些许清粉,一片整洁,甚至倒酒的青葱玉手也无半点粉尘,原本清丽的面容本就不需要庸脂俗粉的缀饰。
陆远在心里想,这位娘子虽身处烟花之地,安乐之都,却有清尘脱俗之感,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与扬州的粉黛颜色格格不入,但又没有孤高清冷,冰霜难彻之感,没有玉仙子缘道惜那般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或许这便是扬州男子对她趋之若鹜的原因罢。
本以为苏暖暖是凭借美貌俘获一众扬州才俊的芳心,实则他错了。
一排十几盅酒嗉子都斟满了酒,苏暖暖站在台案之后,面带微笑扫视一遍众人,苏暖暖的眉目轻柔似水,却毫无妩媚之感,令人不忍亵渎,苏暖暖声音柔和,开口道:
“扬州的诸位郎君,娘子,今日暖暖在苏氏酒铺月例推行酒令,和酒而歌,以诗为乐,颂我大唐百年平乐安康,祝我扬州风调雨顺,百姓幸福,暖暖在此谢过诸位。”
苏暖暖的酒令雅俗共赏,既有猜谜,也有赋诗,皆以押韵作为胜负手。规则大致便是,愿意与苏暖暖比试行酒令的人,出一串“开元通宝”为酬劳,与苏暖暖对台比拼诗赋歌谜,胜了,才女自罚一杯,败了,便是来人自罚一杯。何为胜败呢?便是来人出题考苏暖暖,考倒了,便胜了,苏暖暖答出来了,便败了。
陆远杵在一侧,眸子里异彩连连,心道这苏暖暖推的行酒令竟是要钱的,才女靠卖酒,每月惯例行酒令,在扬州城大肆敛财,竟还能被一众才俊追捧?陆远为之甚为不解。
与苏暖暖比试之人不乏布衣平民,本就囊中羞涩,却还花费一贯钱币,自罚一杯,只为博得美人一笑。陆远对此心中鄙夷了许多,不过,鄙夷归鄙夷,但这苏暖暖却当真算是才学无量,来时方至辰时,此刻快巳时了,苏暖暖没有罚一杯酒,尽皆让扬州人为她颔首低眉,陆远感慨,在心中盘算这一日苏暖暖能挣多少钱,能这般挣钱也是需要才华的。
这行酒令上没有多大规矩,只要是古今典故,史册,诗赋,都能向苏暖暖发问,不过苏暖暖不会武功,武学方面的她是不知的。从前的行酒令,赢了的人也要付那一贯开元通宝,如今苏暖暖改了,若是胜了,她自罚一杯,且奉还酬劳,不过这仍旧没什么区别,左右扬州城的人已经被她的满腹经纶折服了。
有一个道观的道士手持一贯铜钱,以《列子汤问》向苏暖暖发出攻击,问及“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五山,是为何山?”苏暖暖微笑沉吟,假装思索片刻,说道:“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道长你当自罚一杯了。”
那道士大骇,原本心知苏暖暖精通诗赋,便问她这般神话奇书,未曾想到她连这也看过,不禁甘拜下风,拿起酒嗉子自饮一盅。旁边围观之人却是大为哂笑,言道《列子汤问》乃战国名书,苏暖暖岂会不识。
陆远觉得大为有趣,没想到苏暖暖竟这般厉害,无所不知,有些连我也捉襟见肘的问题,她却应对自如,陆远不禁想到同样经天纬地的方霖,不知霖儿的才学与她相比,孰强孰弱,不过霖儿不仅汗牛充栋,也是武学奇才,比起这苏暖暖还是更胜一筹的。
又有一个未曾弱冠的十八九岁青年,受身旁一众人怂恿,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上前,来到台案边,笑嘻嘻的对苏暖暖拱手道:
“扬州,齐伯康。在下不才,喜好诗赋,便自赋七言诗一句,问及…暖暖娘子。”
陆远问一侧的人,这个穿着用度颇好的青年是哪家的权贵子弟,有人告诉他,这齐伯康是扬州城别驾参军大人的儿子,身份高贵,别驾是扬州太守的上佐官,辅助太守,官至从四品,俸禄优厚。
齐伯康似乎还是未谙世事的少年,被狐朋狗友怂恿出来,有些脸红,还未作诗,便从台案上拿出一支酒嗉子,摇晃了片刻,断断续续道:“一轮圆月照金樽。”
此时是巳时,大白天,没有圆月,也没有金樽,仅有青瓷酒嗉,苏暖暖沉吟片刻,微笑道:“金樽斟酒月满轮。”齐伯康点头,苏暖暖对的确实不错,众人以为齐伯康败了,未想到他还有一句:“圆月跌入金樽内?”苏暖暖掩唇一笑:“手举金樽带月吞,齐小郎君吞了这樽酒罢。”
齐伯康微笑摇头,愿赌服输,自己两番上联都让她对了出来,便十分豪爽地一口饮下樽中酒,留下一贯五铢钱。
齐伯康败下阵来,又有一人,身着白色的绸缎衣裳,腰带镶嵌着玉牌,皆是上好布料,男子面色温润,目若朗星,手持一柄折扇,向苏暖暖缓缓走开。
陆远见到身旁之人皆给这个男子让路,不禁问道他是谁,那卖蜜饯的掌柜对他说:“这位郎君正是扬州太守之子,在扬州城可谓煊赫至极。”
扬州太守之子来到案前,先拿起一支酒嗉子,对苏暖暖一拱手,说道:“扬州,左公明。暖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