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垂暮,青棱的山崖泛起了余温。这个季节的京北口的橘子正当其时,生得又大又黄,甘甜多汁。当地人应时节采摘橘子榨取果酱。可现今往日风光已不再继,浓重的硝烟掩杀了橘树。“海王!请先停手,咱们还有商谈的余地!”郎世堯坐在马上扯着嗓子喊到。葱岭精铁锻造的炮筒直直地瞄向江边的郎世堯。“还有什么可谈的!你只是一味地欺骗我,你的保证在我这儿不会有任何的可信力了!老子要凭自己的本事抢!”甘辛羽的声音像涂满墨水的猫爪勾挠着他的脸,郎世堯此时恰如一个自请立贞洁牌坊却因四处招嫖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小寡妇,两边都不讨喜!
本意上自忖回来后再与南疆的士族们周旋,多少也是个机会。他们统一口径自是意料之中,但想不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改变多年已定的谋划——支持冼家北上集体投诚。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这帮海贼会突然被盟。更糟的是,他和甘辛羽谈话的内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那也就是他说的余地只能是拖延,这倒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望着高远明硕的炮筒,心里的苦水又增了几分。
高达几层楼的帆船不仅有罗列齐整的炮墙,墙后还有一双冷眼紧盯着台下的郎世堯。打是早晚要打的,可现在动手于他何益?“海王!请听我说——”郎世堯驱马上前,“你我之间还是有共同点的吗!”甘辛羽举起白皙的左手摆了几下,炮口恰指向郎世堯,“你可以对着它发誓!”甘辛羽轻指着炮筒说道。郎世堯本能地冲后瞧了一眼,转身抬头仰望着炮舰,也许只有甘辛羽能看到他此刻有多么无助了!
倏地!郎世堯抬起了右手,对阵的人都屏起了呼吸,以为他要干点儿什么了!韩隳探起脑袋瞧着他,翕动的嘴唇终于张开了,“我以郎氏之名……”话音未落,‘嗖’一根银簇直冲下方,‘啪’郎世堯右手抓着箭簇应声落马。“你还在等什么?嗯!”甘辛羽一把夺过火把来冒着燃油的火星热辣地吻向炮捻子,那颗久久等待的炮弹犹如跨越几个世纪初临地面的陨石,崩裂的石块直飞得四溅。“海贼偷袭了!”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蜂群般疯狂地进攻!无数如蝼蚁一样的细小的身影都淹没在了巨舰下。
晴空万里的元安城竟变得光秃秃的,倒是断壁残垣蛮和这座都城相配的,暮晚秋风下的铠甲熠熠生辉,霍峻右手紧紧抓着剑勉强挺立着,左手臂不住地抖动,开裂的伤口渗着醒目的鲜血,脚下积了一滩血坑,口里哈出的白气久久浮在嘴边,茫然的双眼挂满了血丝。“呦!霍大将军——您不节制边关,回京做什么?”娇讽的语气在他听来却像一堆呕吐物似的。“朝廷就是毁在了你们这帮败类的手中!”霍峻右手紧攒着剑把。“将军好大的火气啊!到底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您的眼睛盯得人家直发慌!”对面的女子娇羞地捂着胸口。霍峻冷冷地看着她,她脸上一阵火烧。“老娘我没空跟你这儿调情!识相的让开条道,麻利儿地滚到一边儿去!”她似乎是笑着说完这些的!
“你也配?给我们将军提鞋都嫌你脏!”下首的士兵恶狠狠地叫着。“老娘说话,你也敢……”霍峻吼了一声打断了她,右手举剑直指着她,“你们在这整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刚毅的瞳孔里飘起了泪花,“铁元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坍塌!”他眯起了眼睛,“这我倒要问你了!你又在这件事中演了什么角色?你知道多少!”森黑的对面传来了问责的声音,‘唰’一道黑影直冲向他,“霍大将军可有高见——”霍峻都来不及反应,眼前问话的人足足高出他半头。
“你是?”他在脑中飞速地搜捕着,竟忘了用剑。“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当然一个小小的校尉如今却成了节制三边建牙开府的大将军!”铁畆幽黄的双目竟泛起一丝怅惘。“你——还记得我吗?”远隔几百年那张饱经风霜磨砺的脸如今看来却依旧那么清晰!泛黄的眼睛似有魔性一般,霍峻手里的剑栽倒了地上,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
意料之中的反应!奇张的瞳孔好像要把铁畆整个地吸进去一样,“神武皇帝陛下!”由衷的钦佩总带着没有出息的膝盖,整个人仰着脸跪了下去。不知是欣喜亦或是惊惧,眼睛里打转的泪花竟凝成了泪滴像沐及春风的冬水一般倾泻下来,“陛下!铁元没有亡!没有亡……”他直喊到声音嘶哑用尽气力为止,如果时间静止在这一刻,打眼只能看到一座漫随风雪飘摇的元安城,如果有画家愿意添一笔的话,下半角兴许会出现几个没落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