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振是不通药理的,他大学学的是广告学专业,对中医药方面的认识,只停留在“万通筋骨贴,痛了来一贴”“风湿骨病怎么办,每早晚喝鸿茅”这样的广告案例上。
他不出什么是“十八反”“十八畏”,但他可以和汤问山聊一聊药剂方面的事情。
茶博士回来没一会儿,汤问山就到了,直接在伊振对面坐下:“谢你的茶,但不应该质疑我的方子。”
伊振给他倒茶,同时笑着:“这是你店里跑堂伙计的,可不代表我的意思。”
汤问山不屑地端起茶杯吹凉:“哼,一个杂役伙计,也敢对我指手画脚了?古方多有用相恶相反者。盖相须相使用同者,帝道也相畏相杀同用者,王道也相恶相反同用者,霸道也。有经有权,在用者识悟耳。”
伊振点头附和着:“你这观点,我好像在哪个电视剧里听到过,好像挺有道理的,辨证用药嘛,唯物主义辩证法。”
汤问山一头雾水:“电视剧?唯物主义辩证法?什么意思?”
伊振苦笑,一不留神又了新名词,解释起来太麻烦:“嘿,电视剧就是一种讲故事的方式吧,这些东西你不用在意,我就是约你出来聊聊用药方式的事情。”
汤问山有点轴,还纠结药方的事情:“医道不可儿戏,用药更需谨慎,我给你开的是古方,你若不信可不服,但千万不能乱改方子。”
伊振便拿茶博士的旧事开头:“听你经常给人家开古方,但是炼制出来的药都是又苦又涩的浓汁?”
汤问山眉头皱得更紧了:“古人云,汤者荡也,去大病用之。散者散也,去急病用之。丸者缓也,不能速去之。我遵从古方开药,你们一个个却非要炼制成丸,南辕北辙了!”
伊振突然拍手:“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我特赞同你的想法,药嘛,治病用的,有效果就行了,干什么非要炼制成丹丸呢?”
在汤问山惊愕的目光中,伊振开始举例子,照搬21世纪的中成药的形式,什么颗粒、汤剂、口服液、膏药、胶囊,甚至还有喷雾剂,全给他了一遍。
这些虽然只是外在形式,但足以对这个痴迷丹药的修真世界产生巨大冲击。
最关键的是,汤问山在这个方面的理念是进步的、先进的,同时也是孤立的孤独的。
果然,伊振这些前卫思想,让汤问山突然找到了知音,整个人为之精神一振。
他顺着伊振的思路去讲,古方“八风大玉散”,名字里就有个散字,原本就是一包粉末,吞下之后有提升脚力或御风飞行速度的功效,现在人们非要加料做成药丸,降低了药效发挥速度。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方子里,乌头与白蔹同用,就属于十八反的一种。
还影五灵三畏汤”,本身是一种益气补血的灵药,可自从流行沥丸之后,大家都嫌它汤汤水水携带不便,竟然慢慢消失在了常用药之郑
他到激情之处,直接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种种药物和古方的名字。
伊振眼前一亮:“你对古方研究这么多,想必备受祁掌柜器重,未来前途无量啊!怎么前店一个杂役伙计,也敢对你评头论足的?”
他这话是故意挑起矛盾,试探汤问山呢。
汤问山叹口气,把茶水一饮而尽:“伊公子有所不知,无忧城多数居民都是修炼之士,到了金丹境已经极少生病,他们所缺的是补气和辅助修炼的丹丸啊。”
伊振露出了然之色:“所以在这种风气之下,你们岐黄居生意不行,也转而做起丹丸的生意了?”
“正是,我辈同门皆在研习如何制作效果更好的补气丹药,已经无人再研究常人病症。我觉得再过几百年,前人这些古方,可能就要失传了,到时候苍生有病,无人能医啊!”
汤问山摇头苦恼的样子,伊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又是一个不撞南墙不死心,撞了南墙心不死的怪胎,和林守拙那老头一模一样的宝贝!”
他故意问道:“你的这些,你们祁琪大掌柜怎么看?”
“她的医道修为是很了不起的,可争名夺利的心思太重了……”
汤问山话了一半就收住了。
他还不信任伊振,但伊振也搞清楚了他在岐黄居的地位和关系,肯定不那么融洽。
两个人聊了好久,等到光暗淡街铺上灯,伊振又拉他去附近的顺祥楼喝酒。
这次汤问山执意做东,不让伊振再破费。
然而伊振却怎么都不肯,掏出20块灵石仍到柜上:“好酒好菜都上来,我要跟汤兄不醉不归。”
有了前面茶馆聊的共识,酒桌上两人就打开话匣子,互相深入了解一番。
一聊之下,两人竟然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汤问山来历不凡,他们原是青囊草庐汤家,曾经也是108个洞福地的家族之一。
奈何这青囊草庐有别于其他洞福地,那里真的就只是一个草庐,为于悬幽河上游靠近归墟的地方,原本就是为伊氏后人提供医疗服务的附属家族。
汤家人丁稀少,只有区区数十口,全部修习医道。
三年前镜湖卫家打着“净归墟”的旗号,屠杀伊氏和伪伊氏后人,顺便也把青囊草庐汤家给征服了。
汤问山多年前外出游历修行,慕名投入岐黄居祁琪门下长见识,也算是躲过了一劫。
伊振听他语气颇为愤恨,一冲动便把他脖子上的缺角铜钱拿了出来:“汤兄可认得此物?”
汤家是归墟伊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