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现在还活着,因为修习术法长命的原因,他见惯了世间百态。他亲眼看见自己心爱的儿子魏煦杀死了自己的侄孙子魏熹,然后自己的孙子魏仁又杀了自己的儿子。
魏昭已经很老了,他无力阻止自己子辈孩子们的血肉倾轧,长年累月的幕后压抑让他比谁都乐于看见鲜血。
——如果自己的儿子死在孙子手里,只说明自己的孙子更适合做帝王。
看见魏煦遗体的时候,魏昭身为父亲自然泪水决堤。
魏仁没有杀自己的祖父,反而礼到节至,不敢不尊重半分。
魏昭知道,魏仁需要自己的证明,否则他不仁的名声将随着幡旗一直飘到狐偈人的耳朵里。
魏昭作为祖父王的证词,洗清了魏仁被说「弑父杀兄弟」的罪名,将他扶上曾经自己最梦寐以求的帝位。
魏仁哪里都好,唯独术法很差,登上帝位后更是文弱如废人。但是全国第一的光辉门,以睥睨天下宗门之姿,忠心效力于魏仁。
只因为魏仁于生死关头救下过光辉门的大宗主,那位最有才华的天之骄子,俯首帖耳于恩人帝王脚下。
羊群效应,其余才子能人自然全部甘愿低头,不敢直起头颅。
魏仁杀了太多兄弟,大哥魏德、四弟魏义,全部被他亲手杀死,其他不署名的都是些杂碎虾米,不足一提。
当初正是魏昭一力保下年幼的九弟魏丕,对着杀红了眼的魏仁道:“你幼弟今天早上还说要把南邦的枣子拿来给你吃。”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当初二十多岁魏仁在一片血河里回首,踩着亲人的尸体,看见无垠的尽头有一个锦衣华服的稚子,那是自己的九弟,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稚童,扎着双髻,摇着拨浪鼓,一双眼睛茫然失措。
一时仁慈,错放虎狼。
一只苍老的手狠狠握在榻沿上,青紫的血管几乎要凸出干瘪的皮肤,床帘被整个扯掉。
榻下的皇后蔡素珊膝行到榻边,蔡素珊因为天天服用丹药,很是返老还童、青春貌美,她本人也比魏帝小整整18岁:“陛下醒了!陛下终于醒了!”
“张京....张京在哪....”从嗓子里发出沙哑的音节,衰老的男人发出声嘶力竭的低音。
“让他杀了魏丕,杀了那贼子!一定要杀了魏丕——!!”
几乎响彻天宇的沙哑干嚎,让宫门外跪着的仆佣都颤抖不止。
蔡素珊一愣,被吓得眼前模糊流下眼泪。她只是很少几次见到这么疯狂的魏仁,连忙拿丝绢给他擦汗,亲吻他的脸颊,握着他的手,魏仁拼死用力地回握。
魏仁隐在黑暗里的那张脸,突兀的一条血痕,狰狞无比。
稀释伤口血迹的草药让魏仁脸部发痛,他想起自己弟弟魏义被自己杀死时还在对自己喊:“哥哥,好疼啊...好疼啊...”渴望获取自己的怜悯。
要不是他们想要吞并自己的势力,自己又怎么会对他们出手?都是他们的错。
自己这一支也是祖母皇后的孩子,只是皇后长子魏炽太过耀眼,把自己的亲祖父魏昭显得像个背景一样的低劣庶子。
自己的大哥魏德也是这样,若不是他太过霸道,控制欲太强,自己也不至于除掉他这个眼中钉。
还有自己的父亲魏煦,他曾与传说中狐偈的藩王宝音格勒大战而不死。
要不是父亲魏煦发现自己杀掉了大哥魏德,一怒之下想要杀自己这个亲生骨肉,自己也不会围宫杀他。
父亲,是你抛弃了儿子,是你,要替他报仇而杀我!
为什么你们都要如此害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魏仁抬手抚摸自己的左脸,被那妖妃一爪子掏成这样,皮肉绽开,完全毁容了。
一定是父兄的怨灵来复仇了,自己明明是个仁帝,自己做了那么多好事,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要害我?
我不会再手下留情,我不会再让你们的怨气来害我,我一定要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魏仁的眼睛怨毒而赤红,蔡素珊痴迷地握着病榻上魏仁的手,仿佛又见到了那个挥斥方遒、万人跪拜的人上人,那个绝对不会认输的君主。
蔡素珊把魏仁的手放到自己脸边:“陛下,一定可以治好的,不仅可以治好,还可以让您的身体变回青春。蛟云门有一个秘宝已经调查出来了,是南海仙丹,以龙胆而制。”
魏仁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般低语:“青松老头儿必须死.....他们宗门联合打朕的脸,朕决不能这么放过!”
“好,好。”蔡素珊像哄小孩一样露出慈母的微笑,“我一定会帮陛下的,我们蔡家一直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没有哪家比我们更忠心了,哪怕张京也不能够比拟。”
魏仁扭头看她,脸上狰狞的血疤暴露在烛光之下。
蔡素珊乖巧地抬头,美艳面容一如往年。
她想起自己那个哥哥,去了汲家一趟就死在毒药阴谋里的天骄一般的蔡经略。
蔡经略是全家人的希望,却死在龌龊的小谋小算里。
害死自己哥哥的人必须都死。汲家人已经灭门了,就剩下张京了。
抱歉,夫君,张京不能留。他要为我死去的哥哥陪葬。
张京此时正坐在桌子前,桌子上的茶杯在不断摇晃,然后随着一声巨响,杯子碎成许多碎片。
他走出军营,抬起头,就能看见天上巨大的法术风船,能够在功能法丹的催使下发出无数强光的巨大兵器,自己的队伍才刚刚出来,潜沉京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