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思复杂的上前一步,握紧了手心里那枚淬毒过的小小暗器,那锋利的边缘,只需要在她如玉如脂的脖颈上轻轻一划,这位笑容淡淡,神色娟娟的少女,便将命丧此处。
只要他,再走近一步,再……走近一步。
她却懒懒的瞄了他一眼,道:“天下还有这般蠢人!要复仇,连自己的仇家是谁都不知道!”
他心头大痛,只觉得那暗器顿时沉重若千斤,直压的手臂举不起来。
他听到自己挣扎着问她:“你是济南王之女,正是济南王带兵,将我漠族百姓赶往西北大漠,我不问你寻仇,向谁寻仇?”
女童不耐烦的捏一朵梨花在掌心,语带讥诮:“你这等愚笨,居然能在上京存活一年有余,真是不易。济南王不是你漠族的仇人,你若不是笨到人神共愤,应该能想明白——一,济南王带兵剿灭漠族,并非他本意,而他带兵之时,与漠族胜负各半。他生前的最后一役,甚至还死在漠族幻术之下。这样算是报仇,我早该一掌拍死你。”
他莫名的心虚,缄默。
她继续讲课:“二,济南王身故后,是汝阳王世子容栌手兵权,并签订了停战协定。至此,漠族战士之死,还当算作正常的战争损耗。”
他想了想,点头。
“三,此役过去了整整一年,你们漠族人才开始向西北迁移,将本是战利品的土地全部抛弃,深入大漠。这是你族人自己的决定,与济南王肯定没关系。而且,是你族人自己内讧继而四分五裂,实力大失最后才灭族的——这时候济南王若能暗中操控你们,那肯定是鬼魂作祟了。”
他蹙眉,轻声道:“你查的很仔细。”
她张开手掌,任由那梨花落地,跌入尘埃:“当然,我要报仇,肯定不能像某人那样自说自话,而且单枪匹马,就以为自己十分的了不得。”
她语调爱娇,说出的话,却都像淬过了巨毒,让人又气又闷,却无从反驳。
他只好继续默默的看着她。
“你的脑子要是没有被那愚蠢的复仇给烧坏,就该听我的话,一方面利用我的身份和地位,一方面完善你的幻术能力,我们……”
“你想怎么样?”他哽着喉咙问道。
“我啊……我想要曾经害过我的人,全部死在我手里。”她轻飘飘的开口,那眸底的神色却郑重,她身姿极其优美,灵秀轻转,如静静飘落的,悠然清冽的梨花“而且,他们从我手里拿走的,我也要一一要回来!”
梨花第二次开的时候,她受封为“上阳郡主”,破格擢为正一品之仪,封地为上阳郡,这是一处方圆二百里的土地,民风淳朴,富饶安康。作为大河与其支流濮水的汇合点,漕运也十分发达,其一年赋税,大约在十万银两。
而西南边陲的大理国,一年的财政支出,也不过八万两银。
但这足以支撑一个喧家的收入,却只供上阳郡主一个人使用,天家宠爱,可见一斑。
按照大周朝的祖制,亲王之女的封号是郡主,但真正享有食邑的,却寥寥无几,且多为出阁之时,为增添夫家体面而赐。以异姓王之女之位,以十岁之龄,享受上阳郡三千户的食邑,可谓天家恩赐隆重。
彼时的殷梦沉,微微有些疑惑:“这样的赏赐或许太重了……如果你想要复仇,最好低调行事。”
“我一直很低调。”她漫不经心的说着,葱白食指划过属于“上阳郡主”的金册金宝,“但是皇上宠爱我,我想……也许是因为,他把对我母亲的宠爱转移在我身上吧。”
皇帝是她的舅舅,舅舅疼爱外甥女,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殷梦沉从此将此事放下,专心培本固元的练功。他的幻中术,已经达到了中级的境界。
有了这每年十万两的收入,再加上殷梦沉更上一层的武功,将白虎门、剑虹门等大大小小十六个上京帮派一一拉拢、收服,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他带着一柄如同雪光般刺目的长剑,将曾经嘲笑侮辱过他的人,一一斩杀。而她,静静站在一旁。她身为济南王之女,却没有练武的天资,故而需要一把剑。
而他,已经甘愿做她的剑了。
锋利,冷酷。
梨花第三次盛开,她已经能够微笑着查阅这个崭新的帮派的账簿,赞不绝口:“本来不愿意夸你的……但是,你做的确实不错。”
永远都平静从容,却足以睥睨天下的她,虽然年岁尚幼却难掩天资国色。她眼波流连,盈盈而笑,望向他。
十七岁的少年居然因此而微微红了脸颊,淡淡道:“不过,这个帮派需要有一个名字,你……愿意让它叫什么?”
她望了望窗子之外,梨花盛开,白花如雪,融成一片冰心,香气迷空,占尽春色。又见淡黄杨柳,好鸟初鸣,嫩绿池塘,晴光乍转,微微笑道:“潜月。”
潜伏着的,伺机而动的绮月。
书房里,阳光下,执笔的白衣少女轻轻一笑,那一刻,书香四溢而春阳和暖,春风里吹散浮动的梨花幽香。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潜月的势力蒸蒸日上,可是她的日子,却似乎有了一丝变化。
皇帝将上阳郡破格封给她,此举无疑在朝野上引起轩然大波。许多人纷纷传言,皇上如此疼爱知书达理、睿智贤明的济南王与公主之女,必然是有意思为她的将来铺陈道路。那么,在济南王身故后,由代家暂时接管的十万铁军,是不是会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