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看着出现在东方的朝阳,江宁巡抚蒋国柱自言自语道。如果一切都按照计划来办的话,他知道现在高邮湖旁正有一场生死战在进行。
“终于开打了,大概这两天就会有结果了。”蒋国柱被希望和恐惧两面夹击,精神已经不堪重负了。除了这种矛盾的心情外,知道结果即将见分晓,又让蒋国柱有如释重负之感。为了支援明军的军费开支,江宁的藩库早已经见底,如果再继续拖下去,恐怕江南官场的库房崩溃会先于蒋国柱的精神崩溃。
上次郑成功围攻南京的时候,郎廷佐紧急动员两江部队护卫城池,在南京城集中了两万披甲和七万辅兵、壮丁,还有超过一万匹的战马、挽马,每天消耗的军费高达惊人的一万两银子。但这次邓名军队的花销还要在那次之上,尽管有江西巡抚和漕运总督分担明军的军费,南京方面平均每天的支出仍高达一万三、四千两之多。
肯定要向临战状态的军队提供足额的口粮,一般情况下,一个绿营披甲每天需要两斤米和半斤豆子,为了鼓舞士气还需要在战前为每一千名士兵提供一口猪或是两只羊。可邓名的要求显然不能和一般绿营相比,他麾下的三万军队采用统一标准,并无战兵、辅兵的区分。每天江宁需要提供的粮草是三万六千斤米面,一百五十头猪或是相当的牲口、鱼类,除此以外,邓名还指明要江宁提供大量的青菜和豆类。
为了凑齐明军需要的物资,两江部队的补给已经被压到了最低点,所有的调动和操练都被取消,以便节约物资。当然,这些物资的筹措都是打着供应周培公和梁化凤的名义进行的,各个府县和总督衙门中不知情的幕僚都因此对湘军怨声载道。他们并不知道周培公的大军其实子虚乌有,而梁化凤的军队口粮也被一再缩减,实际上和其他两江部队一样近乎于每天吃糠咽菜。
可对蒋国柱来说,既然两江部队无法用来攻击御营,那他们的用处自然无法与明军相比,牺牲他们的补给来满足明军所需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当猪羊不够所需时,两江总督衙门毫不犹豫地收集耕牛给明军送去——最开始蒋国柱还担心皇帝行动过快,希望明军能有更多的准备时间,以迎战威震天下的八旗劲旅。但到了最后,蒋国柱已经抱着一种“早死早投胎”的心态在盼望皇帝尽快抵达了。幕僚们一再指出,两江总督衙门的财政状况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一个月高强度的运输还让大量的车舟报废、挽马死亡,后期这些损耗完全是靠张朝拨给的银两来补充。
除了鼎力相助的南昌,湖广也为这次行动提供了财政帮助。张长庚包揽了明军的军服、拒马、长枪以及火药等的需要,还紧急为明军铸造了一些青铜大炮和投石车。每天都有湖广的船只抵达南京,把成船的军事物资卸下来交给梁化凤,然后再由后者转交给打着湘军旗号的明军。仅弓箭一项,邓名称每天训练的耗损就有一万支之多——蒋国柱知道邓名的射手大概只有千人,这就说明每个弓箭手每天进行的针对性训练中,每人每天射坏的弩箭就有十支——这差不多是一个绿营射手几个月的训练耗损。
“终于要结束了。”蒋国柱轻叹了一声。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帮助邓名对抗八旗劲旅,江南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经济代价。如果蒋国柱不打算用暴力掠夺缙绅土豪的话,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勉强维持官府的运转,估计明年税后都无法恢复正常的军事训练。不过只要邓名能够顺利击毙顺治,那一切都还是值得的。之前蒋国柱曾经和邓名面对面地讨论过顺治死后的政治格局,现今的皇太后肯定不愿意大权旁落,而重臣如索尼、鳌拜等人的身上也刻下了太深的顺治烙印,他们都绝不会同意让顺治的皇子以外的人继位——虽然对满清朝廷来说,选择一个成年皇帝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皇太后和重臣的同盟应该能够取得上风,压制住其他亲王和旗主的野心。当幼小的皇帝登上宝座,大清处于主幼国疑的状态时,北京对江南督抚也就只能采用怀柔政策。若是忠于顺治的势力和觊觎皇位的人僵持不下,争权夺利甚至发生武力冲突的话,那当然是对大清更坏的局面,但对江南督抚来说却是大大地利好,因为这样双方就都需要拉拢他们。
尽管邓名断言后一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不大,坚持认为皇太后和重臣的联盟实力远在八旗王公之上,但蒋国柱还是希望大清皇室出现内讧,这样蒋国柱就会获得更大的自由,能够在朝廷重建权威之前更好地控制江南,像张长庚一样获得效忠于自己的力量,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置于皇帝或是邓名的手中。
……高邮湖。
“天亮了。”初升的旭日让对垒的两军都发出了欢呼声。皇营内的八旗军官马上行动起来,昨夜他们已经把部下士兵中大嗓门的人都集结起来,一见到日出,军官立刻让这批士兵登上营墙,开始向对面的“叛军”喊话。
绣着金龙的天子旌旗在墙上升起,御营的官兵齐声高呼,让对面的叛军意识到他们正在攻打的是神圣不容侵犯的天子行营。同时他们还告诉对面的叛军,天子是仁慈的,只要他们放下武器,皇帝对他们昨晚的冒犯既往不咎。
“凡是能生擒周逆者,赏万金,抬旗,赐精奇尼哈番;能斩周逆者,赏五千金,万户侯……”
御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