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农庄中,已经五十多岁的李固,正在窗前奋笔疾书。
花白的头发日渐稀疏,使得他标志性的高额头,更加抢眼了。
此时一名老仆过来通报,“家主,董郎君求见。”
李固摇摇头,放下手中的毛笔,“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董班便进了书房,非常恭敬地行礼,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侍立着。
李固叹了口气,“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现在既不是你的上官,也不是你的夫子,不必执礼太恭。”
董班立刻答道:“昔日先生对某训益良多,某早将您当做自己的夫子了。”
在刘志等人面前,他一直自称是李固的弟子,没想到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
说穿了,他就是李固的迷弟,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当初李固贵为太尉时,他并没有想过来攀附。
可一听说他落难了,却不远千里来看望,还为此迁延稽留,不肯回乡。
也因为感念他这份真心,李固才没有将他拒之门外。
这个话题跟他也牵扯不清,李固懒得再讲,垂目问道,“你今日所为何来?”
上次他来时,李固已经明确表示不希望他与自己过往甚密,董班也很识趣,已有三四个多月没来了。
为官一辈子,几番大起大落,李固虽然性格刚直不阿,看人看事却十分老道。
见董班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便知道是有事。
“先生,您猜猜我那旧书铺子的主家是谁?”
李固晒然,“左不过是个王侯公子罢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您猜不到。”董班得意地笑了两声,忍不住炫耀,“是陛下。”
“谁?你说是谁?”
向来宠辱不惊的李固,也讶然追问。
“您没听错,就是当今的大汉天子啊。”董班喜滋滋地说道。
“他跟你说什么啦?”
李固眉头一皱,心头涌起一阵很不妙的感觉。
“陛下也对梁冀老贼的所作所为恨之入骨,想要将他铲除掉,您觉得……”
还不等他说完,李固就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不是跟陛下说,你是我的弟子?”
看着面前神情严厉的老人,董班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李固生气了。
“我……对不住,之前不清楚他身份时,我就已经冒充您的弟子了。”
董班呐呐地说着,有些胆怯地看着他,两手局促不安地搅动着。
李固闭了闭眼,随即又睁开,沉声道:“你仔细地将经过给我讲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董班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哪敢违抗,急忙开始叙说,生怕因此而激怒了李固,从此之后再也不让他进门。
李固听得很认真,不时地还会追问几句,在他的引导下,董班又回忆起许多之前被忽略了的细节。
到了这时候,他也已经明白了,从相识的那一刻起,陛下就在打他的主意了。
而他还傻乎乎地往里面跳,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都说陛下胆小懦弱,不学无术,看来也并非如此啊。”
听完他的叙述,李固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张口感叹。
当初他拼命反对立刘志为帝,便是听说他性子软弱无能,而清河王刘蒜则果敢坚毅。
大汉天下已日益衰落,内有宦官专权,外戚干政,外有羌族作乱,天灾人祸不断。
如今的大汉,正需要一位有雷霆手段的天子,清除奸佞,收复失地,再振汉国雄风。
此次失利,他心如死灰,然忧国忧民之心不减,刘志的行为又让他再次看到了一丝希望。
也许,这个表面上一无是处的少年皇帝,能够给他个惊喜也说不定。
“此事你既然已经参与,就要一心一意,不要再想着有什么退路,出了事,别说你,现在就算是我,只怕也是洗不清了。”
基本上,他被强行绑架上了刘志的贼船,没有任何余地。梁冀本来就对他欲除之而后快。
如今有这么个上好的理由送到他手边,想必他梁冀也不会错过的。
“诺,某必当破釜沉舟,义无反顾。”
董班刚刚悬起的心,又放了下来,想不到李固竟然如此轻易就当过了他。
“以后你不要再来了……”
还没高兴两下,却听见李固来了这么一句,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三两下膝行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先生,我错了,您原谅我把,先生,您不能赶我走啊,呜呜呜……”
李固颇为无奈地看着他,这孩子原先挺机灵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变傻啦。
“我没有要跟你划清界限,只是我这里有梁冀的耳目监视着,不方便来往,以后我自会安排怎么与你传递信息的。”
半晌董班才渐渐明白过来,李固这是变相地答应帮助他了,心头不觉涌起一阵狂喜。
“诺,谨遵先生教诲。”
“好了,你先回去吧,容我再好好考虑一下,切记不可鲁莽从事。”
“诺。”
董班在人前精明稳重,可一到了李固面前,智商立马下降,等走出庄园,冷风一吹,突然就明白了。
自己从一开始,就被那个看似无心机好说话的小皇帝,给带坑里去了。
如今明哲保身的李公,已经被他牵连,他伸不伸手,日后梁冀都会把这笔帐算到他头上。
如此一想,不觉冷汗直流,难怪李公曾说他不适合入朝堂,真是步步惊心呐。
动不动就有抄家灭族之祸,只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