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学问,不是马融自傲,若他自认当世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可就因为惜命,失了文人风骨,被整个儒林所诟病,好不容易阴差阳错混上了帝师,渐渐又被人所接受。
可他今日若替梁冀代笔弹劾李固,以后恐怕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马太傅,请吧。”
来请人的是梁戟,根本就不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就差直接动手绑人了。
马融暗叹一声,真是天亡我也,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上了车架,一路苦思冥想,却仍然无计可施。
眼看着便进了大将军府,马融几乎都已经认命了,忽然双眼一亮,迎面而来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立刻笑容可掬地打招呼,“季英兄,别来无恙否?”
来人正是大将军府的长史,陈留名宿吴祐,当年他被举孝廉的时候,“批语”有八字:敦厚、质朴、逊让、节俭。
但其实他最过人的品质,却是正直。他与已逝的大将军梁商是挚友,两人相互欣赏,惺惺相惜。
梁商去世前,曾再三叮嘱儿子梁冀,务必尊重吴祐。
要说梁冀此人,虽有百般不是,但却十分孝顺,而且也敬重那些有才华的人。
所以尽管吴祐对他很看不顺眼,倚老卖老,经常对他指手画脚,但他还是礼遇有加。
就拿他这次陷害李固和杜乔的事情来说,吴祐义愤填膺地找到梁冀,为李固争辩,言词激烈,两人差点翻脸。
最后还是梁冀退让了,装聋作哑任他说了半天,只不过连吴祐自己也知道,哪怕他骂得嘴都干了,也是无济于事。
此时他刚从梁冀屋里出来,老年人情绪激动之后,本就疲惫不堪,便拄着拐杖,眯着眼睛缓缓而行。
忽听得有人打招呼,定睛一看,却是马融,便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早年间他二人的关系其实也还不错,可自从马融为梁冀,写了一篇《西园赋》之后,吴祐便彻底地看不起他了。
不为别的,这篇《西园赋》对仗工整,辞藻华丽,但却对梁冀的种种恶行,极尽吹捧美化之能事。
“梁校尉先去向大将军复命,我与季英兄说两句贴己话,随后就来。”
马融却似乎看不到他的冷脸,十分热情地拉起他的手,弄得吴祐浑身不自在。
梁戟见他已经到了梁冀院门前,便也懒得再管,再说了,吴祐在大将军府就是个祖宗,连梁冀都让着,他更是惹不起。
“放手。”
吴祐十分嫌弃地呵斥一声,甩掉了他的手,马融呵呵一笑,丝毫也不恼怒,看得对方暗暗称奇。
这老家伙今日吃错药啦?平日里不是喜欢装模作样么。
“季英兄,我知道你不待见于我,可此时大将军召见,肯定是为了李公之事,我心中实不愿为之,还请相救。”
马融忽然压低了嗓音,脸上犹带着和煦的笑意,仿佛正在与他寒暄。
吴祐一愣,有些狐疑不定地看着他,马融目光诚恳地回望着,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内心十分紧张。
其实马融虽说屈服于梁冀,但平日里反而与比较正直的梁不疑走得很近,很少与大将军来往。
多年相交,哪里会不知道对方的为人,犹豫片刻,这才低声道:“你先进去吧,我过会儿再来一趟。”
“多谢季英兄。”
马融聪明入骨,一点即透,立刻躬身道谢,这才转身脚步虚浮地进去了。
“唉……”
吴祐长叹一声,继续前行,旁人也不敢管他,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别院之中。
此时典事董班正伏案疾书,忙碌着繁重的公务,吴祐径直过来,毫不客气地用拐杖敲了敲他的桌案。
“让开,我要写点东西。”
他是梁府公认的惹不起,再说了董班也十分敬重他的为人,赶紧起身在一旁伺候笔墨。
吴祐刷刷刷,笔走龙蛇,挥毫泼墨,董班随意地瞥了一眼,却惊得差点跳起来。
“惊惊乍乍地做甚?没见过老丈写字啊?”
被他语气厌嫌地呵斥了一声,董班这才镇定下来,吴祐洋洋洒洒写了半篇,忽然又生气地将之撕了个粉碎。
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旁边的人都对董班投来同情的目光。
“我……有些不适,回家休息半日,若大将军问起,各位请帮忙说一声。”
董班愣了会儿,突然拱手说道,众人只当他心情不佳,也未在意。
却说董班出得梁府,便急忙赶往城郭那边,路上遇到追出来的陆奉。
“你怎么啦,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陆奉见他脸色有些奇怪,关心地问道。
“适才吴长史透露,梁冀准备罗织新的罪名,构陷老师,若不成,便假意答应释放,将他害死在狱中。”
这的确是梁冀担而且吴祐的人品还是很值得信赖的,看来所说不假了。
“你先别急,我赶紧将消息送给陛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营救。”
“好,我在住处等你。”
董班心乱如麻,他心中清楚,陛下权力有限,要想救出李固,很难。
刘志接到张让传递过来的消息时,还在崇德殿的偏殿,但今日他实在脱不了身。
无奈之下只得让他通知杨俭,看能不能想办法打通黄门署北寺狱的关系,保护李固。
他估计以目前的形势,即便梁冀伪造新的证据,也不可能通过,那么他就只有狗急跳墙,将李固杀害在狱中了。
董班坐立不安地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