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强,你抬起头来!”英语老师辜胜美站在讲台上,手抚着课本,微躬着前身,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指向张小强严厉地说。
张小强站在课桌前,低着头正在背诵英语句型。说是背诵,实质上他在偷读,英语课本正翻开着摊放在一摞书籍上,高度适合,借着前位同学背部的阻挡,在老师的眼皮底下企图蒙混过关。听到老师声色俱厉的指令,他把脑袋抬了几丝,眼光依旧落在摊开的课本上。
“s...is...”
对老师直接说“不”他做不到,他没有这个勇气,也不敢妄自猜测他说“不”的后果。
背又背不过,只好偷读,在偷读的过程中,张小强的脑子像正在阅读书籍的眼睛看串了行一样,蓦然串到昨晚上家里又来了一群疯狂的邻居的画面上,当晚他爸爸不在家,他娘泡茶递烟,整个晚上将屋子里弄得烟雾缭绕、笑声震天,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张小强歪在大炕上努力地背句型,每到关键处就被癫狂的笑声打断,最后只好把书扔在一边,向大炕上一躺骂了一句:“去他娘的,老子不背了。”
为了避免被老师发现他在偷读,他竭力装出结结巴巴的样子,以眼角的余光扫瞄着尚宁庆嘴角边欲露未露的鄙夷,突然间无比厌烦起来,感到前所未有的无趣。
毕竟自己不是专业演员,而辜胜美老师又恭谨明慧,岂能识不破他的投机?但老师并不发话,张小强觉的自己还是要努力装下去。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张小强边偷读边想。
当偷读到最后一句英文时,张小强仿佛听到了辜老师发出的一声轻微的叹息,他感到胸口有点凉。
张小强终于偷读完了,在老师的指令下坐了下来,也可以说仿佛一堵烂墙般颓然垮塌下来,全身上下有种难以描述的疲惫。内心既有懊恼、有愧疚、也有后悔。他觉得对不起辜老师对他的期望和抬爱,但他知道自己在这条“长征”路上,必是个臃肿无用的后腿,只能拖累大家,是永远也赶不上去了。
“辜老师,你还是放弃我吧。”张小强在心里说,就像电视剧里被枪弹击中要害部位的红军指战员,在弥留之际紧紧握住战友的双手悲壮地叮嘱着:“首长,我不行了,别管我了,你们快走吧!”
生死由命。活着也是累赘。
第二天,辜老师依旧点名张小强起来背句型,张小强在忐忑不安中早做好了被提问的准备,依旧低着头偷读摊在面前的课本,照旧在同位的鄙夷下表演着结结巴巴的样子,最终蒙混过关。
第三天张小强照旧做好准备,出人意料的是,辜老师并没点他。之后,再也没有点过他。整个学期也没有点过他,就连平时上课的眼光也几乎不在他身上停留了。
他明白,辜老师已经永远放弃他了,他考取100分、0分再与她无关。被放弃后,短暂放松之后的落寞如怒潮、如深渊、如黑暗袭来,飞速席卷了他、吞噬了他、淹没了他。可是,他并没有做好发奋图强,最后让辜老师大吃一惊的准备,只是这个念头在心底闪过一瞬就消失了。之后的人生里,张小强有过很多豪迈无匹的一瞬,悉数做了烟花,没让人看到便在夜空中泯灭消散。
是谁说过的,每个人都有潜在的能量,只是很容易被习惯所掩盖,被时间所迷离,被惰性所消磨。
就这样,张小强成功地让数学老师和班主任相继放弃了他。自此,张小强成了行进的队伍里最无关紧要的人物,在班级里惊不起任何波澜,好事自然落不到他的身上,坏事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一日,英语课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张小强突然闻到一股肉香味,似乎是从身后传来的,这股肉香味奇异、浓郁,吸之欲醉,闻之垂涎。张小强瞅了一眼对着黑板“吱吱喳喳”写字母的辜老师,回头张望寻找着。在他的侧后面,他发现邓家村的邓河清正低着脑袋,左手握着一只大火腿,右手用一把锋利的铅笔刀薄薄地切削着火腿,然后一片片放入嘴巴里咀嚼着,嚼得津津有味。
小刀是普通的小刀,大火腿却是张小强可望而不可得的。张小强发现,邓海清的同桌不满地斜觑着他,同时默默地咽着口水。而邓河清则旁若无人,忘了上课和老师的存在,似乎坐在饭店里细斟慢饮,那份潇洒自如使人汗颜。
无独有偶,张小强早就听闻尚吉平家里包了村里的果园,却没想到他将苹果带到了学校里,而且也是在上课期间,手拿一把小刀,细细地切削着苹果,切成薄片放入嘴巴里,置任何人不顾,弄得整个教室氤氲着纠缠缭绕的苹果香气。
看来他们两个人,应该早就塌下心来,一个人必是务农另一个必是承包果园了,所以,他们可以尽可能地混日子。张小强与他们不同,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脱离农业,有更辉煌的人生,可他却静不下心来学习,或者说,每遇到一个难题,既不好意思问老师,自己也无法解决,日复一日,脚下的顽石越积越多,积成了他无法逾越和搬迁的一座山。
他们这些人,同样落在队伍的后面,一方是学而不能,一方是有意落后,张小强想想自己可真够矛盾的。
后来,邓河清跟高霞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说两人恋爱吧,若即若离,说同学关系吧,却却同学更近。尤其在一个午后的课间,张小强竟然发现邓河清和高霞在后排座位处互相拥抱着从容自若地打了个呗儿,引来满教室的同学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