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赊小鸡了,赊小鸡了呵……”
听到赊小鸡的叫卖声,母亲兴奋起来,跃跃欲试。还未跑出门去,斜对门的洪洋娘就跑到我家来了。
“赊小鸡了,听见没?咱们一块儿赊小**?”母亲还未开口,她就开口了。赊小鸡的叫声越来越远,害怕它会消失不见。
“好啊。”我母亲说。
赊小鸡儿,顾名思义,重在“赊”字,并不给钱。春天先赊小鸡儿,秋后再算总账,视其小鸡的性别付钱。洪洋娘快速跑出去喊住了赊小鸡的买卖人。
“多少钱一只?”母亲问赊鸡人。
“母鸡两块一只,每十只母鸡搭一只公鸡。”
“能确保鸡的公母吗?”
“我们就是做这行的,能不辨公母?”赊鸡人信誓旦旦。
“好,卸下来看看。”
赊鸡人见来了生意,支下自行车,揭开三层竹笼的最上层盖子,他将最上一层竹屉双手端下来,放到地上,屉里的小鸡毛绒绒的,欢躁着。“叽叽叽……叽叽叽……”
我凑上前去,看那些小鸡,那些小鸡颤颤微微的,打着哆嗦,挤在一处,噤若寒蝉。有的欢躁着,仿佛一朵绒球滚来滚去。有的翅膀上有些花点儿,仿佛画家点染的丹青。我伸出手抚向一只小鸡,它们并不接受我,挤攘着,聚在一起。我捉住一只擎在手里,凑向它坚硬的小嘴,小鸡退缩着,“叽叽”地叫着。
“小心点儿啊,别捏死了。”赊鸡人小气地叮嘱着,很紧张的样子。母亲和洪洋嫂子却没在意。
“嗯。”我答应着,这么可爱的小鸡,我怎么舍得伤害它们呢。
“要几只公几只母啊?”赊鸡人问着母亲。
“十对母,一对公。”母亲答道。
“好搭配啊!”赊鸡人夸着母亲。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母亲却很满意。亲眼看着赊鸡人捡出一只只小鸡,放入我们的筐里。
赊鸡人抓起一只,翻过手掌,小鸡的腹部就暴露在眼前。只消一眼,赊鸡人即刻作出了鉴定。“这只是母的。”接着把那只放入我们的竹筐。他这样挑挑拣拣,我们的竹筐涌动着的小生命越来越多。
我很纳闷,他竟然能够根据小鸡的腹部快速辨识小鸡的公母。我站在旁边,望着我们的竹筐,在思忖着该不该怀疑赊鸡人判断的准确性。我望了望母亲,母亲会意了。
“不要担心小鸡的公母,他们不会弄错的。况且,倘若弄错了,他们是不会收钱的。另外,在一周内养不活的话他们都不要钱。”母亲说。
“是啊。弄错了或养不活我们就赔大了,白耽误工夫,还免费送鸡。”赊鸡人自我解嘲地说。
“到时候他们一走了之,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我问。
“傻孩子,说人傻吧你还不信。他们现在不要钱的,等将鸡养到秋后,他们才来验鸡收钱。”母亲嘲笑着我。
“那,他们就不担心我们撒谎使诈吗?”我问。
“你是说我们会抵赖说小鸡全是公的或都没养活是吗?”洪洋嫂子说。
“是啊。”我回答。
“他们秋后来收钱时按照赊鸡记录清单会挨家挨户查看……你家养多少鸡,多少公鸡,多少母鸡,什么品种他们还不明白嘛!”洪洋嫂子解释说。我想了想,应该是这道理。后来想想仍是有很多破绽。比如,在他们来收钱之前,将赊的他们的所有鸡移到没赊他们鸡的鸡圈里,并在赊鸡人来时就说鸡一个都养不活,全都死了。我把这个疑问再次提了出来。
“你知道的,赊鸡的村民不止一家,他家能养活,你家为啥养不活呢?”洪洋嫂子说。你得承认,洪洋嫂子诚实正直。
他们说得很有道理,但我对此持怀疑态度,遇到有举家外迁的人家,赊鸡人不就傻眼了吗?但我没说。
正在热火朝天的捉鸡当中,陈祥家婶子也跑来凑热闹,见我们赊鸡,她也吵着赊鸡。渐渐地,更多的人围上来,一个小时之后,赊鸡人三层竹屉的小鸡全部售罄。赊鸡人一一记下赊鸡村民、所赊数量及小鸡性别,豪言壮语对自己家的小鸡粉饰了一番,骑着空车满意地离去。
我得承认,母亲养鸡的确有一套,她养的鸡肥肥嫩嫩,成活率极高,在我们所赊的二十二只鸡里,只死了一只小母鸡。洪洋嫂子也是精细的人,养死了三只小鸡。最惨的是陈祥家,她家赊的小鸡全军覆没。
陈祥家婶子忿忿不平,挨家串户声讨和抗议着赊鸡人,诋毁着赊鸡人赊给了她家一群病鸡。她自然首先跑到我家来,撺掇着我的母亲秋后不要给那赊鸡人该死的赊鸡钱。母亲对她指指我家鸡圈内活蹦乱跳的小鸡们。
“面对着只死过一只的鸡棚里活蹦乱跳的小鸡们,你觉得我支持你合适吗?”母亲说。陈祥婶子无话可说。无标之下跑到洪洋嫂子家去,同样发了一通牢骚。
“只要有一只活着,就要交一只的钱,倘若不交就是赖账,那是不对的。”洪洋嫂子义正辞严地说。
“可是我们家的小鸡都死了,还不能证明什么吗?”陈祥婶子委屈地问。或者只是装着委屈。
“只要所有赊鸡的家庭住户中有百分之八十的小鸡活得好好的,就足以证明赊鸡人的小鸡没问题。”洪洋嫂子又说。话还没说完,陈祥婶子悻悻地离开了。
小鸡的变化令人惊异,那毛绒绒的线团渐渐长大,仿佛代价般生出翅膀,褪去绒毛,变得瘦弱而强悍,渐渐地,变得优美而干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