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食肉糜,小县主。你又没有经历这些,怎么能懂我的痛苦。您是善心人,和他们都不一样,奴婢只希望您永远都不会有这一天。”
景瑚和“他们”当然是不一样的。她不会和柯明碧一样,看着自己的丈夫纳妾,与妾室有了孩子,不想着与自己的丈夫协商,却把矛头对准了无辜的孩子。
若是她所嫁非人,丈夫不能忠于自己,她会和世子妃学一学。至少永宁郡王府,至少她的县主头衔可以是她的底气。
眼前的女子说她是“何不食肉糜”,这句话她听得懂,或许也没有说错。她没有立场指责她懦弱,也没有立场非要她活下去。
可是要景瑚又看着她去寻死,她做不到。
“除了死,你就没有别的事情想要做?你没有父母亲人吗?或许我大嫂待你很不好,或许她……难道我哥哥也不曾在这件事上为你做主吗?”
回想起今日下午的情景,景瑚又有几分迷惑了。明明前一阵子景珅待柯明碧似乎很冷淡,母妃也是一样的态度,可今日却似乎又很是关心她,好像全然没有过龃龉似的。
难道是她之前想错了,他们对柯明碧的态度变化,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件事?
那女子只是微微牵动了嘴角,连笑也没有声音。
“小县主未免把奴婢也看的太高了些,不过是个妾室罢了,出来那么长时间,也没有一个人回来寻奴婢。”
“奴婢的孩子就是能生下来,也不过是个庶子,大爷又怎会因为这件事和大奶奶真的翻脸。”
景瑚便道:“庶子又如何,他既然纳了你,让你怀了孩子,做什么还要看不起你,看不起你的孩子。”
她又笑了笑,这次有些用力,笑到后来,变成了咳嗽。景瑚站起来为她倒了水,她才渐渐止了。
“从前我虽然也在府中,却几乎没有走出过和靖堂的院门。还以为小县主性格刁蛮,没想到便是我这样的人,小县主也能纡尊降贵,听我说话。”
景瑚在燕京城里的名声也算不得很好,刁蛮任性,不通事理。谁提到她,大约都会说一句,“被家里宠坏了的孩子罢了。”
她是有些不学无术,也常常要闯祸,可母妃宠爱她也并不是毫无节制的,更何况还有她大哥哥景珅这个铁面阎罗。旁人只能看见她受宠,却看不见她挨罚。
那女子继续道:“小县主可知,奴婢原先并不是这府中的下人?其实我是北边的人,早年家中遭难,为大爷所救,后来就跟在他身边侍奉他。”
“那时候大奶奶都还没有嫁进来,等大奶奶进了门,便喝了我敬的茶,正式将我抬做了姨娘。”
“我总以为,他从西北,几千里路的将我带到燕京来,又让大奶奶喝了我敬的茶,给了我姨娘的名分,总好过什么身份也没有的跟着他,应当也是有几分喜欢我,有几分真心的。”
“可是我的孩子没有了,他明知道是谁害的,先时还有几分愤怒。”
“可是除夕的时候,我听见他们夫妻争吵,大奶奶说,‘我绝不会容忍我的儿子出生之前,也有这样一个庶长子,将来妄图压着他,踩着他上位的。’”
她自嘲的笑了笑,仅仅攥着被角的手松开,“那一日他们不欢而散,到了初二,大爷便走了,连看我一眼都不曾。”
“好不容易等他回来,等他来我房中,我不甘心,想让他看一看我给我的孩子做的小衣服。他居然对我说,让我把这个孩子忘了,也不准我再在大奶奶面前提起这件事。”
“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和大奶奶做一对恩爱夫妻,我却忘不了。”
“我也忽而明白了,或许他那时的愤怒,也不是因为我的孩子,而是因为他觉得大奶奶其实看不起他庶长子的身份。他是因为自己被人看不起,而感到愤怒。”
“我一直以来都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大爷对我至少有一点点的情分,不多,但至少是有的。他为了我的孩子,甚至不惜和出身高贵的大奶奶争吵冷战,原来也是我错了。”
“我没有一日不在思念我的孩子,我以为他多多少少也会因此感到难过,原来也没有。没有什么比一个家的稳定更重要,尤其是在他建功立业的时候。”
“而我其实连为他带来动荡的能力都没有,哪怕是我的孩子,在他眼中其实也是可有可无的。是大奶奶的妒意,是她暴露了自己心中的不屑,这才是动荡的来源。”
“认清自己的无能,认清自己的渺小,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小县主。我原来也是好人家的女儿。”
“既然我活着,已经不能再为大爷带来任何益处,于我自己也如是,我还有什么必要活下去。”
她的话,好像又让景瑚认识了一个全新的景珅。他在景瑚心中当然不是这样的,他原本是个英雄,十四五岁便一个人在外,跟着燕梁的大将军们,四处征战,建功立业。
没有多少少年能做到这样。景珣理所当然的成了反面人物。
对母妃和自己而言,他也一直都是一个好的儿子,好的哥哥。可在这个女子眼里,在柯明碧眼里,他应该又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景瑚觉得有些迷糊了,她知道人原本就是多面的,可没想到自己的哥哥,原来反差也是这么大的。她从没想过他原来是这么无情的。
纵使与柯明碧和好,有着裂痕的铜镜,也再照不清楚人影,他们不会和从前一样好。而对这个女子而言,她的人生都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