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瑚的觉悟显然没有这么高,她第一次来善堂的时候,这里就已经很好了。孩子们能吃得好,住的好,甚至还有学上。
没有见过从前善堂里的孩子的悲惨情状,也很难去想象。
她思考了片刻,便道:“我记得淮邑乡君受封,应当是昭永十四年的时候。距离如今也不过四五年,四五年间善堂改头换面,也实在是很不容易。小柯大人从前经常过来么?”
柯明叙没有明白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毫不设防,“之前只是跟着老师来城南体会世情百态的时候路过过几次。”
“沛娘也不是成为乡君之后才开始为善堂的孩子做事的。是很早的时候,她大约还只有七八岁,就已经一定国公府的名义定期资助善堂了。”
“以她当时的年纪,能做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了不起。更何况世道不公,男子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很容易就能有一份好的前程。”
“女子却不是,越是世代簪缨,岁锦衣玉食,对女子的约束也就越多。并不是所有高门女子,都能活的如小县主一般快乐的。”
他觉得她是很快乐的。即便和沛娘一样是庶出,可是她有得宠的母妃,有能干的亲兄长。听碧娘的意思,永宁郡王的心,一直都是偏在许侧妃那里的。
景瑚想反驳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说自己不快乐,未免也太没良心了些。可是她也不是没有烦恼,没有不想面对的事的。
方才他说到淮邑乡君的时候眼神很亮,像是回忆到了很美好的事情,不自觉的带上了微笑。
她心里不由得有些酸酸的,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小柯大人似乎很欣赏淮邑乡君。”
柯明叙居然就点了点头,“虽则世道不公,再小的反抗,也是反抗。更何况是做了于弱者,于他人有益的事情。”
“便是流落燕京的难民,成年人或许也有谋生的能力,善堂里最小的孩子甚至还在襁褓之中,若没有像善堂这样的地方,尚未领略到这世界半分大美,便悄然陨落了。”
“所以我觉得她能想到,并且做到这样的事情,实在很了不起。”
他还没有停下来,语气中有淡淡的惆怅,“从前我与沛娘也算是知己,彼此欣赏。只是终有一日彼此都会成家,渐渐的也就疏远了。”
也不光光是因为彼此要成家,所以才需要避嫌。她心中没有他,他也从自己曾经有过的迷思中清醒了过来,他对她也早已经没有爱慕了。
事情已经过去这样久,他再愚驽,也该知道,应当是自己的姑母与母亲,在内宅中对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了。
她当年被接回定国公府的时候,姑姑已经是国公府的主母了。她是她的嫡母,沛娘最后却是在太夫人膝下长大的。或许这本身也就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但是他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人能告诉他。
景瑚听完,看着他的神色,忽而觉得手心有些冰凉。她忙用手捂住了小碗的边缘,靠着里面的热汤带给她一点暖意。
他对她是欣赏,不愿意疏远,那对她呢?景瑚怎么想,也就怎么问了。
柯明叙愣了片刻,回答她:“对沛娘是欣赏,对小县主是有几分羡慕。每一次见到小县主,你似乎都很高兴,好像没有什么烦恼。”
“或许再过几年,再长大一些,你也不再能如今日这样,但我觉得,你还是会过得很好的。”
只要永宁郡王不曾有过那样的心思,或者放弃了那样的心思。
燕梁的公主不多,久居燕京的县主也只有她一个。只是这一重封号,她就能过的很好了。
景瑚忽而想叹气,想了想,还是没有。他见到的自己,似乎的确都是很开心的。可这开心就是因为见到了他而已。
转过身去的时候,她不是没有烦恼的,不是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见不到他是一桩,母妃和大哥哥的事情,到现在,又添上一个讨人厌的孟鹤亭。
他了解淮邑乡君,确实在很不了解自己。她觉得有几分丧气,又觉得自己丧气的很没有道理。
他们可以算是青梅竹马了,又曾经有过口头婚约,自己与他相识还不到一年。比不得。
景瑚忽而又想试一试他,“小柯大人,今日我找你,其实还有一件事要说。”
“等开了春,我外祖母家的仆妇来接我,我又要下江南去了。我这一去,可就至少又要半年一年的了。我觉得还是一年比较好,与燕京相比,我似乎还是更喜欢江南。”
“可是这样的话,我就要很久很久见不到你了。”
她当然不是要去什么江南,她只是想看一看他的反应。若是他还是无动于衷,说明自己在他心中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可有可无的人。
他好像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忽然这样说,沉默了片刻,“江南的春日很美,千里莺啼,落花满蹊,那我先祝小县主一路顺风了。”
他已经决定要减少与永宁郡王府的往来,去年永宁郡王在醉春楼设宴请他的那一日,他也以事多为由最后推却了。
若是她去江南,与他的联系自然也就更少了。她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一年是于她而言是很长的,能不再如现下这样莫名的迷恋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话说完,景瑚垂下眼帘,面前的云吞已经都凉透了。
天人交战了许久,到底是想放弃的那一方占了上风,“既然是这样,那小柯大人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觉得有些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