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盘里的沙子还在河里,之前螺城师傅们盖完房子也有留下一些,不过数量不多,堆在后房的墙根处,靠近厨房,这些是以备走水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家里着火了,有时候沙子比水还管用。
还差一点,梁川带着招弟去河边捞沙子。现在招弟已经彻底清闲了,连溜狗都不用他去,他不喜欢做竹编,有时候帮帮何保正调制蚊香,有时候去河边看看鱼蒌,山上的茶园不时晃荡两圈,蜂箱看看有没有被人偷了,就是没有一件属于他自己的正经事。
昨天入学报名的时候梁川没有看到马蛋,跟马蛋一起的其他三个娃也没碰到。在河边,梁川看到这个小小年纪却心智有些早熟的小孩子,呆坐在河边,一脸的愁胀。
“马蛋你小子跑哪去了,让你跟你爹说的事说了没有,现在你爹他们的活也轻松了许多,又不用你们帮忙,怎么?你爹还是不肯让你去上学?”梁川走到马蛋的身边说道,就见这个小少年扯了一根草茎衔在嘴里,满脸与他这个年龄不相称的忧郁。
“上学堂不是我们的事,所以。。”
梁川愣了一下,一句话从这个小娃娃嘴里蹦出来,仿佛历尽了世间所有的苦楚一般,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
“那什么是你们的事?”
“我就想养两头小羊,小羊养大了卖了换个媳妇,然后再生个儿子。”
“这是谁告诉你的?”
“爹说的。“
“那我问你,以后你儿子要做什么?”
“我儿子?”
说到这里,他突然愣住了。
梁川神情肃穆地问他道:“以后你儿子小小马长大了是不是一样跟你去山上给大户人家放羊?然后你们世世代代就数着羊粪蛋蛋过日子?“
“我爹说读书没用,羊倌家的娃还是羊倌,别去瞎想那些没指望的东西,会害了自己害了家人,做人就应该要本分。”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我爹说的有道理。。”马蛋的话越说越小声,他不敢忤逆自己的父亲,“可是我爹他忙活了一辈子最后连家,连我爷爷的地都弄没了,我们就是只会种地!其实我不想像他那样,我想像你一样,住大房子,每天都有鱼吃,你告诉我你这些抓鱼的法子是不是都是从书里面学来的!”马蛋急切地盼着从梁川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他不到十岁,可是生活的迷茫已经找上他了。
“是的。如果不想像你爹那样,你只有读书!读好书,读他娘个出人头地!”梁川不是传销人员,没有那么能说会道,只是把他爹的例子说了出来。
“读书读多了不仅不用放羊,还有人给你羊吃!道理就在书中,你自己去找!”
马蛋毕竟年纪还小,年轻人谁愿意服输谁愿意认命,与羊打交道是没有活路的活路,但凡有一张梯子,谁都愿意登天不是!
“你没骗。。”
话还没完,他自己就想通了,东家怎么会骗人。。
“我回去就跟我爹说,一定要来你学堂上学,欠他的恩情,只有长大再报了!”马蛋从河堤边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屁股,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远远地飘来一句话:“我明天就到学堂报到!”
小小年纪,就这么有想法,实属不易啊。
何保正按梁川说的,列了一个清单,驾着牛车去凤山置办笔纸墨砚,差不多人手一套,然后裁了四块对联型的长木板子,让师傅把昨天两个诗刻上去。再跑到郑记的衣铺请了个裁缝师傅,约好了明日一早去凤山走一趟,有笔大买卖!为了村里娃儿的事,他可是劳心劳力,他们这一代是什么指望了,可是村子里要是能出几个读书的好苗子,那九泉之下对先人也有个交待了。
五月五,话端午。
梁川本想提着铜锣在家门口敲的,可是村口到自己家路程不短,村口的肯定听不到,村里好几个娃家就住村口。孟良臣寻思一下,自己提着锣就回家了。
梁川问他是他想敲吗,他说他反正从村口过来,一路敲过来,正好。
端午这一天大早,孟良臣吃罢饭,提着锣从家里敲打着,沿路走了过来。没人会笑他,说他,见到都是先做个揖,客气地问了一声:“先生早!”
孟良臣沿路敲了过来,竟然没有一个孩子出来,不对呀,他想象着是学生都呆在家中等着他的锣声,应声出来然后蹦蹦跳舞跳舞地跟在他后面一起来学堂,这样多开心,然而并没有。他皱着眉头继续敲到了学堂门口,看到了一幕让他心里的寒冰瞬间消融的场景。
十七个娃娃每个人脸上梳洗得精神亮堂,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可是缝补得不露一丝肉色,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没有污泥没有油渍,十七个小孩子一字排开,清一色灿烂的笑容在迎接着自己的先生!
“先生好!”十七个人齐刷刷地弯腰行了一个师礼,清脆稚嫩的童声悦耳动听,比之天籁过之而无不及,然后再是抬起头十七张笑脸傻乐着。他们太高兴太激动了,以致于一个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觉,天还蒙蒙亮一个个就怕会错过那件新衣服,先跑到学堂门口,再等着锣声。
这一刻,孟良臣平静的表面下那颗久久不能平静的心才终于安静了下来,这真的是红尘里一场修炼,他的心悸动了。这些孩子才是国家的未来,不论自己自在何处,处处是家国。他看着孩子们会心地笑了,笑容里没有冬天的严寒冷,只有春天的温暖,他体验到了教书育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