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影了然:“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这几天看着你们恩爱和美总不免忧心,生怕你眷恋秦王至深离不开他了。”
望着她因充满希冀而莹亮的眼眸,我陡觉心底泛上一阵酸楚,该如何告诉璃影,无论我是如何想,我们都已走不了了。
彤霞朝沐,落花如絮。漫步在湖畔,不期遇见意外的人。
隐修似乎同李世民交情匪浅,起码于我印象中可以在秦王府中随意行走的人并不多。
“先生也喜欢这一处风景吗?”我淡淡笑道。
隐修眼睑下微青,面色灰暗,掩不住的疲惫,却仍不甚在意似得呵呵笑道:“虽然我也很想学得风雅些,但这种习惯过去将近七十年也没养成,我宁愿躺床上睡大觉。她们都说你喜欢大清早到这里散步,我特意等在这里。”
我诧异,“先生找我有何要紧事吗?”
他望向我的目光突然变得深沉而复杂,微透露些怜悯之意。“你知道吗?”
只问了一句,便戛然而止。我不知何意,疑问地轻‘嗯?’了声。他道:“你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一句轻轻的话,轻得好像拂羽落入湖心,甚至激不起丝毫波懿。却有着难以估量的魔力,周围鸟啾雀哳,周围秋风扫叶,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句轻飘飘的话回荡在耳边,一遍又一遍。
出神中,听见璃影问:“你确定吗?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诊断出来吗?”
隐修颌首道:“本来我也不甚确定,这几天我翻遍医术终于可以确定是孕期反应。因为你三年前中过毒,导致妊娠脉象时强时弱,若非是我恐怕连太医也诊不出来。”
我无意识地问了句:“三年前,那些毒会影响这个孩子?”
他摇摇头:“我不确定对孩子是否会有影响,但可以确定对你的影响。‘忘忧’毒性甚强,历经三年早已化作宿毒沉淀入你的肺腑之间,这个孩子在你的肚子里渐渐长大,打破了脉象的平衡,极有可能会导致毒性加重反复。最近,你是否觉得身体多有不适呢?”
沉默良久,隐修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喟然道:“这件事我并没有让别人知道,你若不想要,我可以帮你。”
我将手轻轻覆在小腹上,那里平坦如初,没有任何异样,却有一个生命在那里悄然生长。小女孩时,我曾想象过自己终有一天为人母的场景,真正身临其境时那种感觉却是说不出来得。此时,我才真正感觉到,冥冥之中其实上天已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看着我懵然出神的样子,璃影轻声道:“有劳先生了,让夫人回去想想罢。”
隐修叹了口气,似有所感道:“从前我医治过一个病人,他同样中毒很深,只是却没深到夺人性命的地步。只要给我十年的时间,封住他的十大经络穴道,泡在药酒中慢慢散毒,十年之后他就可以像寻常人一样生活。只是这十年他都将处于深度昏迷中,如同活死人失去意识。他不肯让我医治他,说他还有个妹妹实在让他放心不下,若他就这样沉睡过去,他的妹妹该怎么办。我虽不知道他后来如何安排得,却是守着他走完人生最后一步。对于一个医者,那种感觉真得不好,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非谁不可的事情,一件事情摆了出来,你不去做自有别人去,可生命却真真切切只有一次。”
覆在小腹上的手慢慢缩紧,外人如何能知道我的感受。从小到大能被我切实抓在手里的东西少之又少,这个孩子,是从我的骨血中延展而出,与我血脉相连,任谁也夺不走。
我深吸一口气,对隐修道:“先生好意忆瑶心领了,只是我心意已决,不再耽搁您的时间了。王府深苑本就不该是您这样的人久留之所。”
他眸中闪过一丝沉痛,似是浮光流瞬倒映出了些许陈年旧事。此刻才真正能看出他眼角阅尽沧桑世事的衰老,或许只有见惯了生老病死,才会生出对生命的虔诚与敬畏。
他叹道:“也罢,我本就没什么固定去处。王府中好吃好喝也不妨在这里多待九个月,再研习研习医书,未必就没有法子。”说完嗟然离去,望着略显龃龉的背影,我有些歉意,或许是我让他想起了伤痛往事。
璃影靠近我,沉默了一会儿,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只道:“先回去罢,站在这里吹风对孩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