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此话说得不对了,有道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侬没说出苦衷来,如何就断定阿拉不能帮侬呢?何况阿拉又不是坏人,侬便把心事说出,即使帮不了侬,对侬又会有何伤害呢?秀没听说过吗?积郁成疾,像侬这样,总把苦楚闷在心里,时间长了,会生病的。若是找个知己的说了出来,纵然帮不了侬什么,也会让侬心情放松的呢。”
小柳红听说,若有所悟,唏嘘了几声,照着一早上王阿姨教的,编排道,“阿拉家在徐家汇西街里住,原本也是体面人家,家父在世时,家中还有两间当铺。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一翅祸,夺去家父的性命;祸不单行,家父死后,两间当铺双相继倒闭,还欠下了一笔债务,直到妈妈盘出两间铺面,才把债务偿清,从此家母和阿拉就成了风中浮萍,逐波而住,变卖了房子,靠典当为生。更可恨的是,阿拉早已和浦东一家王姓人家的公子订了亲,只因替父守孝,拖延了婚事,后遭变故,那王姓人家知道了,居然悔亲,致使阿拉至今年逾二十,仍待字闺中,见笑于世人。阿拉几番欲寻短见,也曾想过削发为妮,每每念及家中老母年事已高,无依无靠,才苟活于世,与家母相依为命,平日里心烦时,不敢在家母面前流露,只好背着家母,到公园深处人少的地方,暗自落泪,不想惊动了先生。”
那男人听了,心中有戚戚焉,为之动容。作为对姑娘向自己诉说衷肠的回报,他也不问自答地,把自己不幸的婚姻,朝有利于自己的方面编排了一通,无非是妻子不贤,屡逆妇道之类的老生常谈。说到伤心处,也是几欲哽咽。通过那男人的自述,小柳红得知那男人姓张,家住闸北,家道殷实;因前妻婚后久不生育,至今膝下无子息,去年便把妻子休了,打算再娶,只是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一对孤男闲女,这一时刻,在豫园的林荫道上,相互都觉得找到了知音,说得投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中午时,二人在豫园附近的餐厅吃了饭;等到了下午,便已开始谈婚论嫁了。傍晚,男人坚持要送小柳红回家,小柳红却坚持不肯,说是家母一向管束甚严,像这样无媒无妁,就把一个男人带回家里,势必会惹老人生气的。小柳红劝说姓张的男人先别急,待她回家寻找时机,把她们的事说与母亲,等把母亲说通了,再带他回家见母亲,那样最好。张姓的男人听了,也觉有理,二人便约定第二天,在老地方见,不见不散。随后各自分手回去。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张姓男人到老地方来时,见小柳红已在路边椅子上坐着,朱唇微奴,目光暗然,心里稍感不妙,殷勤上前要问明原委,小柳红未等他开口,泪水先涌了出来,张先生预感,事情必是不遂人意,心里着急,哀求小柳红说出缘由,小柳红唏噱了半晌,才开口道,“家母不近人情,昨晚刚听阿拉把话说到一半,便勃然大怒,说阿拉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金枝玉叶,虽说如今家道败落,却也不能下贱到给人家续弦填房的地步,还骂阿拉是下贱坯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经过媒妁之言,就老着脸独自和男人谈婚论嫁,祖宗的脸面,都让阿拉丢尽了。”小柳红说了哭,哭了说,伤心得成了一个泪人,那张先生也怜玉惜香,担心小柳红哭坏了身子,将小柳红揽入怀中,说量些宽心的安慰话。停了一会儿,小柳红又说,“家母真的好不晓事,阿拉原本要嫁给侬,图的就是找一个好人家,免得她后半生无依无着。不成想她竟这么不近人情,生气时,阿拉真想随侬私奔算了,省得她胡搅蛮缠的在这里搅和。”
这一席话,点拨得张先生开了窍,搬过小柳红的头,信誓旦旦地说,“阿拉也是这个意思,这样子倒不错,等生米做成熟饭,她老人家再做梗也不成了,侬说呢?侬放心,阿拉会一辈子对侬好。”
一对男女,一个情切,一个意浓,一拍即合,当下出了豫园,雇了马车,往闸北那边去了。到了家中,二人也没张扬,就此做成了夫妻。小两口情浓意长,恩恩爱爱,如胶似漆,倒也不亚于那些明媒正娶的夫妻。虽说没能举案齐眉,却也算是相互体贴,夫唱妇随。这新妇日日操持家务,颇揪道,侍候丈夫,少有不周,夫妻感情日笃,渐渐的,丈夫把一应家政,净新妇把持,丈夫也果真戒了花心,不再外出沾腥。
过了一个月,一于夜里,新妇趁丈夫忙累之后,搂着丈夫哀求道,“明日里,阿拉想回家看看,毕竟家母拉扯阿拉长大,也不容易,虽说这次她开始不肯把阿拉嫁与侬,如今木已成舟,谅她心里不快,也不会再阻拦了,何况这次私奔,已是伤了她的心,要是再日久不归,她必定会开罪阿拉,最终断了母女的亲情,阿拉这辈子,良心如何过得去呢?这次阿拉回去安慰安慰她,也算给她老人家一个台阶下,也为侬将来去拜见丈母娘铺垫铺垫。”
丈夫听新妇说的在理,何况家中要紧的钱物,并不在新妇手中,虽说至今不知新妇底细,谅她也不至于带走什么,便一口应允了。
第二天一早,新妇把饭菜做好,侍候丈夫吃了饭,自己略做收拾,动身回了娘家。到底不是明媒正娶的夫妻,相互不知根底,新妇走后,丈夫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疑虑,直当傍晚,新妇喜滋滋地回到家中,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