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一个局长被撤了职,又落得一个党内严重警告,下放到派出所做勤务,弄得世德很没面子,一赌气,干脆窝在家里,称病不去上班。因为是老局长,有资历,在局里任职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人缘又好,继任者就不便招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凭他在家里呆者,工资照常发他。
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闲着无事,见小柳红每天下班回来,还要给他做饭,世德就有些不好意思,慢慢的,把一应的家务承揽下来,每天给小柳红和恒安做饭、洗衣服,日子一长,习惯了,心态也平和下来。从前在任上,怕人说闲话,不敢大大方方去看大哥世义,现今是平头百姓了,也就没了许多顾忌,去看望哥嫂,就成了平常的事。有时做了好吃的,送去给大哥一家尝尝。世义虽被划成了地主,家里却有两个儿女参军,沾了军属的光,成了政府的优抚对象,虽说家产被分了;往日的甄家大院,眼下成了大杂院;世义的律师事务所也被查封,在人面上却并不气短。知道兄弟落魄了,也并不责怪,只是安慰说,“知足吧,老二。咱甄家虽说是官宦世家,可也只是咱老太爷,做过从四品的海防同知,到了咱爷和咱爹,实际上都没有进过官场;咱这一辈儿,也只有你当过官,说甄家是官宦世家,这才靠些谱。”
“哪里只是咱兄弟一人当官,”大嫂插话说,“咱弟妹现在还是官呢。你们甄家,从祖上算起,弟妹也算是女人当官第一人呢。”
“说也是呢,”世义点头说,“兄弟你得跟人家弟妹学学,看人家的官,做得多稳当?我在讼场上,也算混了大半辈子,像弟妹这样稳重干练的法官,以前还真没见过呢。”
“她那套本事,我是学不来的。”听哥嫂都夸小柳红,世德有些得意,脱口说道,“说句不怕哥嫂笑话的话,咱甄家,除了咱爹,我看,还真没人能比得上她。”
“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嫂冲着世义说,“其实咱兄弟也不二五眼,就怪你多嘴,出了那么一个馊主意,就把兄弟给毁了。那天晚上,一听你说出那话,我就觉得不妙,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兄弟,虽说上了年岁,可还是改不掉年轻时讲义气的性子,那种节骨眼儿上,你给他说那种馊主意,不出乱子才怪呢。”
“这也不能怪我哥,大嫂,”世德说,“我就这个德行,改是改不掉了,其实徐在家里,也叮嘱过我,可我就是听不进。”
“唉,我也是,”世义叹息道,“在讼踌了这些年,就养成了这毛病,一遇上这种事,就要想变通的办法,钻法律条文的空子,不想这次害了自家兄弟。”说完,停了一会儿,又安慰世德,“这官场如同江湖,谁也不敢保一辈子当官,不遇上一点风浪,既然趟上了这事,也别太往心里去。”
每回到哥哥家,听过哥嫂的一番开导,世德心里就会敞亮些。
夏天里,恒安中学毕业了,考上了师范学校。学业优异,又听老师的话,中学毕业前还入了党。世德和小柳红心里挺高兴,张罗着帮恒安准备上学的东西。
到了秋天,恒安带上行李,离家上学去了。家里只乘下世德和小柳红。小柳红每天早出晚归,偶尔还要开会出差,常常把世德一人扔在家里,世德便有了些过去不曾体验过的落漠。年轻时一个人寂寞时,往往会跑到街上找乐儿,现今年岁大了,在家乡又曾经是头面人物,再一个人跑到街上找乐儿,自己都觉得有些磨不开面子。
冬天里,苏军撤离了辽南,中*队接管了这里的防务,恒荣所在的联络处,编入了刚刚建制的警备区。恒荣兄妹参军早,年纪轻轻,都升上了不低的军衔。恒荣在警备区政治部当处长。消息传来,甄家人都替他兄妹高兴。世义媳妇不住地唠叨,“这都是他二叔的功劳。得告诉孩子们,将来别忘了他二叔。”
家里不开心的,只有恒富一人,一听母亲说了这话,就抱怨道,“当初我也要去,你们硬是不让,非要留在你们身边,现在可好,法官当不成了,只能当个纺织工人。”父母情知对不足富,听了这种牢骚,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倒是世德能现身说法,开导恒富,“你小子也别发牢骚,人这一辈子,谁能事先跑到前边,去看看自己将要走的道儿?要有这个本事,二叔也不至于从局长的位子上,让人一撸到底;你爹妈要有这个本事,事先把地卖了,现在也不至于给弄成个地主,咱甄家大院,也不至于让人给分了。人这一辈子,谁能没有个坷坷坎坎?你得像你爷爷学,当初这甄家大院,在咱们甄家最穷的时候,让你奶奶给卖了;你爷爷外出闯荡了几年,回来后,硬是给买了回来;你小子遇上点不顺心的事,就冲爹妈抱怨,算什么本事?”
一通臭骂过后,恒富就消停下去了,不敢再犟嘴。
过了几日,恒荣回家探亲了,还领回来一个俊俏的未婚妻。未婚妻也是军官,二人一身军装,带着一股英气,把邻居们看了个眼热。恒富见了,越发自卑起来,人面上有些抬不起头。恒荣回来休假,领着未婚妻去看望二叔。世德看侄子们出息了,心里高兴,非要留孩子吃饭;小柳红心里也高兴,系上围裙,忙着办置酒菜,恒荣的未婚妻晓事,见小柳红忙碌,也跟着上前帮忙。恒荣陪着世德说话时,问道,“二叔,你还记得那个叫张还山的人吗?”
“咋不记得,”世德说,“在上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