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在北京街上转悠,恒安发现,北京人现在见面说话时,在说正事前,都要先背一句*语录,便当即回应道,“‘革命是暴力,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我们是辽宁来的红卫兵mao泽东思想宣传队,今天来,要和你说件事。”恒安知道,眼下的红卫兵,个个霸道得不得了,张口闭口,都说自己是*请来的小客人,人面上,越是霸横,越是容易办事。社会上人也清楚,谁要是惹恼了红卫兵,谁就是自找倒霉。
果然,胖经理听恒安的语气,冲劲十足,赶快换上了笑脸,笑着说,“‘要斗私批修。’请问什么事?”
“‘向雷锋同志学习。’我们全体队员,决心到全国各地宣传泽东思想,苦于经费不足。所以决定,每顿饭省下一个馒头,委托你们代卖,以便积攒革命经费。”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吃不饱饭,蝎们身体受得了吗?”
“‘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无数革命烈士,为了革命的胜利,连生命都不顾惜;我们饿几天肚子,算得了什么?”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蝎们真是好样的,请把馒头拿来吧。”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请把三轮车借我们用一下。”恒安指着门口的三轮车说。
“‘将革命进行到底。’请拿去用吧。”
恒安见经理吐了口,也不称谢,二人出门,骑上三轮车就走。
中午送饭的车到了,恒安把三轮车,停在门外的拐角处,和恒富到饭车边上领饭。发饭的人问他们领多少人的饭。恒安报上二百人。分饭的人也不问,如数清点了馒头,装进一个笼屉;正要给他们盛菜,恒安说,他们的人,正在抄写大字报呢,中午只吃馒头,不要菜了。发饭的人也不细问,忙着又给别人发饭。
恒安二人抬着一笼屉馒头出了门,装上三轮车,直接到了那家饭店。胖经理派人清点了馒头,正好四百个,让会计作了帐,出纳就付给二人八十块钱。恒安点了钱,喊了声,“*万岁!”和恒富抬上空笼屉回去了。
以后的几天,都是这样。大约过了一周,胖经理觉着,老这样给人代销馒头,自己饭店就没了利润。一天中午,趁饭店员工清点馒头时,胖经理凑了过来,媚笑着问,“‘抓革命,促生产。’不知蝎们的经费,攒够了吗?”
恒安愣了一下,听出胖经理对代销馒头的事,已经有些想法,便回了一句,“‘狠批私字一闪念。’这是最后一次了。”
接过钱,走出饭店,恒富追着恒安问,“兄弟,刚才你怎么说,这是最后一次啦?”
恒安看了恒富一眼,低声说,“这阵子,做得太顺,差一点忘记了风险。长时间在一处做,风险太大,咱该换换地方了。”
二人没再回到红卫兵接待站,而是又回到了火车站,找到进京红卫兵接待处,又换了一家红卫兵接待站。接着,又就近找了家饭店,把相同的故事,重复上演着。
做了一段时间,这生意就有些不好做了。进京串联的红卫兵越来越多,接待站的伙食,却越来越差了。最初,一日三餐的主食,全是馒头;过了些日子,变成了早餐一个馒头一碗粥,午餐两个馒头一碗菜,晚餐只是一个玉米面窝头,一碗菜;又过了几天,只早餐有一个馒头,午餐和晚餐,只有一个窝头一碗菜。一大帮*请来的小客人,心里虽不高兴,嘴上却不便说出,毕竟他们来的理由,是向首都人民学习革命斗争经验的、宣传mao泽东思想的,如今为了馒头和窝头的事去纠缠,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其实,这会儿,最愤怒的,是恒安和恒富,二人正把生意做得如火如荼,现在突然把馒头换成了窝头儿,断了二人的财路,心里自然气愤,无奈地停下手头的生意。
一天上午,二人走进公园,找到一个僻静处,清点了一下近来的收入,总共赚了六千多块。每人分了三千多,虽有遗憾,却也知足。二人把钱包好,装在军用挎包下边,又回到红卫兵接待站,混吃混喝,白天四处闲逛,晚上回接待站睡觉。
在街上逛时,二人发现,时下解放军,远比红卫兵吃香。走到哪里,只要见是解放军,无论老幼,都喊一声解放军叔叔。他们住的红卫兵接待站对面,是一家军队医院,成天有军人进出。接待站里,住了一批沈阳来的红卫兵,声势搞得挺大,自称“东方红mao泽东思想宣传队”。前些日子,因为食物中毒,大部分人坐了对面军队医院。治好了病,就和医院里的军人熟络起来,时不时跑到医院里,找到熟识的军人,借来军装,穿在身上照相。这些天,这群红卫兵们,正在排练节目,打算到医院汇报演出,答谢解放军医院的救助之恩,无非跳一些忠字舞,唱几首革命歌曲罢了。
恒安二人也想弄套军装穿着,觉着眼下是个机会。一天中午,吃过午饭,二人来到对面的军队医院,找到院长,开口道,“‘工业学大庆,家业学大寨,全国学习解放军。’我们是对面红卫兵接待站里的东方红mao泽东思想宣传队……”
院长听完恒安的一大套说词,觉得有些好笑,念他们年青幼稚,也不介意,笑了笑,问道,“许,有事吗?”
恒安这才想起,只是北京当地人,爱耍贫嘴,说话时,愿在正事前,先背一句*语录。不是老北京,一般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