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恒安买回一本空白的绿皮工作证,又买回一点金粉和亮漆,回到家里,一个人躲进小屋,先拿小毛刷蘸着橡胶水,把工作证上平版印刷的几个烫金字用毛刷刷掉,找出一块梨木,刻出记者证的图章,用火烘烤后,在工作证的塑料皮上烫印出记者证字样,再用亮漆调和好金粉,用信毛笔蘸着,将金粉涂到凹陷处,贴上自己的照片,又用硬木刻出公章,放在照片的右下角,拿小木棰轻敲几下,照片上就有了钢印轧过的痕迹,不到一天的功夫,一份精美逼真的记者证就造好了。
第二天一早,恒安到学校请了假,乘车到三十里堡公社去了。天将晌,来到知青办。那会儿,知青办的人正要下班,知青办刘主任见有人找他,放下手提包,问来人有什么事。来人把黑色手提包放到刘主任的桌上,从兜里掏出记者证,递给刘主任,自我介绍说,“我是新华社记者。”刘主任接过记者证,见照片上的人和面前站着的人一点儿不差,两腿有些发酥,到底是小地方上的人,头一次见到新华社记者,赶忙给新华社记者让座、倒水,笑着说了些废话,“吴记者同志,什么时候来的?”
“已两天了。”吴记者说,“这些天驻在你们县里,白天下来到各处转转。”
刘主任明显感到这吴记者有些来头。以往地方上的记者来了,都是先到公社来见过领导,说明来意,再由公社派人陪着,问几句官样的话,写几句官样的文章,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新华社记者却不这样,已经采访两天了,才来找地方上的人。这样一想,心里便有些发虚,忙问道,“呀,吴同志真是的,怎不早来吱一声,我们也好出人帮你。怎么样,采访完了吗?采访到有价值的东西啦?”
“我这次来,”吴记者说,“主要是配合伟大领袖*‘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重要指示发表五周年的纪念活动,另外,中央首长对知青工作也高度重视,最近全国各地知青工作中,出了不少问题,中央首长要求新华社记者分赴全国各地,直接深入一线去,了解掌握知青工作的第一手材料,向中央首长汇报。我这次来,只在你们市里呆一天,市革委会崔副主任接待了我;大部分时间都由我一个人安排。因为你们这里的知青工作,总理前几年曾亲自视察过,这次我就先到你们这里来了。”
这吴记者说话,口气极大,吓得刘主任手心里出了冷汗,咧着嘴不住地冲甄记者笑。等吴记者说完,停了一会,刘主任才嗫嚅着问,“不知吴记者同志发现了我们工作中还有哪些不足,请给我们指出来,将来我们也好改正。”
“总体看来,你们这里的知青工作,还是可以的,从领导,到群众,都能体现出对知识青年的关怀,我在采访中,有群众几次向我提到刘主任,说刘主任为了知青工作,真正是呕心沥血,经常在深夜找知识青年促膝谈心……”吴记者说这话时,拿眼观察刘主任,见刘主任脖子以上全红了,直摇手说,“这是我份内的事。”
吴记者又提到几件这里知青中发生的事,这些事刘主任都经手办过,便相信吴记者对这里的知青工作已相当了解,担心吴记者还掌握一些其它重要的信息,会对自己不利,二人谈了一会儿,刘主任便邀请吴记者一块吃饭。
“不成,我们这次来,是有严格纪律的。只是和你们市革委会的崔副主任是朋友,才在他那里吃了顿便饭。”
“那吴记者好歹也给我们提点建议呀,将来我们工作时也好改正。”
吴记者听了,也不客气,信口说了几点,都是社会上反响强烈,地方上又一时难以解决的,又谈了一会儿,吴记者便要告辞,临走时,冷丁想起一件小事,顺口说道,“前几天,你们市革委会崔主任请我吃饭时,跟我提到,说他有两个亲戚,姓甄,哥哥叫甄昌喜,弟弟叫甄昌乐,就在你们公社的青山大队插队,不知这次招生能否选上,当然了,你们市革委会崔副主任也只是跟我提了一下,能不能选上,一定要按党的政策办。”
“吴记者慢点说,我记下来,”刘主任边说,边掏出记事本,听甄记者又说了一遍,把二人的名字记好,点头说,“请吴记者转告崔副主任,我们一定会按政策办事的。”
看看事已办完,吴记者和刘主任告了辞,一人去火车站了。
十二月底,昌喜、昌乐兄弟肩扛行李回到家里。母亲大惑不解,抱怨说道,“咳,过一个元旦,就两天的假期,你们把被褥全都拿了回来,我长几双手,哪里拆洗得过来?”
“不着急,”昌乐喜滋滋说道,“这回有的是时间。”
昌喜也高兴,笑着说,“我们要上大学了,我要去北京,昌乐在大连,明年三月一号去报道。”
“什么?”母亲觉着像在做梦,直当看见两个儿子拿出入学通知书,才相信这都是真的,乐得像个孩子,拿过儿子们的入学通知书,看了又看,看完,冲屋里喊道,“他爸,孩子们要上大学了。”说着,眼角流出泪水。丈夫正躺在炕上看书,听妻子喊他,并不理会。妻子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丈夫并没听见,拿着录取通知书跑进里屋,“他爸,快看,孩子们要上大学啦。”
恒安挪开书,依在枕头上,冷眼看了妻子一眼,淡然说道,“没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正式考上的。”
“你看你,家里有了这么大的喜事,你却说出这种泄气的话。